张玉凉还没回来。
伸了个懒腰,重新变回猫咪的程澹小跑下楼,见张允和黎姜姜也都不在,便趁机溜出张家,跑进了对面的陈家院子。
然而一进门,他就被抱着杨桃坐在树下的陈肖吓了一跳,这一人一狗表情相似,都是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发呆,只不过前者眼里以惊怔居多,后者则纯粹是无聊。
说起来,程澹这些日子都是在张玉凉家吃住,乍一看见陈肖与杨桃同时出现,还真有些不习惯。
“喵?”
迈着小碎步跑到陈肖跟前,程澹歪头看他,大眼睛里充满不解和担忧。
“是团团啊……”被他软糯的喵叫唤醒,陈肖毫不留情地推开杨桃,抱起他贴到脸上蹭了蹭,“唉……我好惆怅。”
“呜喵。”
程澹猜到了他惆怅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舒东语和他告白的事,于是抬爪拍了一下他的脸表示安慰。
陈肖握住他的爪子捏肉垫,眼神虽然不放空了,却还是有些恍惚,好像做梦似的幽幽地道:“我真没想到班长会跟我告白……其实我也有点……就一点点喜欢他,但是我没敢回答,扔下他就跑回来了。我是不是特怂?”
问出最后一句时,陈肖目光灼灼地盯着程澹的卡姿兰大眼睛想求一个安慰,而程澹坚定地以眼神示意:没错,你就是特怂。
陈肖蔫了。
“你抱着我的团团干什么呢?”
一人一猫正坐着,张玉凉却不知何时也进了院子,看起来急匆匆的,校服外套上都浸着寒风拂过的凉意,但神色颇为淡然。
程澹扫了举止从容的他一眼——装的。
这人估计回家找不见自己,心里憋着一股着急劲儿呢。
“什么你的团团?团团明明是我的!”陈肖一把抱紧了程澹。
张玉凉却轻轻松松从他手里抢回程澹,搂得紧紧的,意有所指道:“你都有班长了,还跟我抢团团?”
陈肖脸一红:“什、什么有班长了?我还没答应他呢!”
“哦?原来你没拒绝啊?”张玉凉笑得像一只纯良的狐狸,“那你打算怎么面对班长?我们下周可是要一起做小组作业的。”
“啊?”陈肖傻眼了,他刚才光顾着害羞和纠结,把这事儿忘了。
“好好考虑吧。我相信班长不会因为告白不成而讨厌你,但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扔下一个令陈肖头大的问题,张玉凉抱着程澹潇洒离去,心情与愉悦,和陈肖的垂头丧气形成鲜明对比。
走出陈家小院,张玉凉牵起程澹一只前爪,笑眯眯地问:“团团,我们来商量个事好不好?”
“喵?”
程澹疑惑地眨巴眨巴眼。
“跟我在一起,怎么样?”张玉凉义无反顾地打出了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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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凉做了个梦。
梦里他带着团团去古寺游玩,遣退仆人侍卫,在盛放的红梅下赏景。
“喵~”困……
程澹刚睡醒,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张玉凉,无意识的对张玉凉撒娇。
“团团不是说要看梅花吗?”张玉凉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轻轻地说。
“喵呜……”
程澹想起这次出门的目的,晃了晃脑袋,终于精神了一点。
梅花倒是其次,主要是随着官升越高,张玉凉也越忙,程澹想让他出来放松一下。而且听说这里的古寺有很好吃的斋饭,程澹想想上辈子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几乎可以和肉食相比的素菜,就有点馋。
“喵喵~”要吃好吃的!
“好。”
“喵喵喵!”还要小鱼干。
“好。”
“喵喵喵——”张玉凉不知道答应了程澹多少要求,程澹才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张玉凉觉得,这样的日子,一辈子都不嫌长。
程澹和张玉凉将古寺逛了一圈才回古寺,回去的路上天空中下起小雪,即使有张玉凉挡住也不免有些许落在程澹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个寒战。
更要命的是,程澹偏偏在这时变回人类。
没了猫咪的毛发,程澹被冷风吹得发抖。
张玉凉早在程澹变回来时就把少年拉进怀里,他解开大麾,披在程澹身上,又将程澹牢牢得抱在怀里,心里不住后悔为什么不多带件衣服。
程澹也就变回的那一瞬间冷了下,有大麾包着和张玉凉抱着,很快就暖和起来。
对于程澹来说,很少能看到这种小雪,飘飘悠悠落在地上,洁白而柔和,看上去不像雪反倒像柳絮。
程澹好奇的伸手接下一片雪花,很快就消融在掌心。
张玉凉一心护着程澹不冷着,倒是没有注意小雪越来越大。
回古寺的路不远,但格外宁静,虫鸣鸟叫都在嘘声在这个季节,连路上的树也静悄悄的披上银装。
“张玉凉。”程澹突然停下,从张玉凉怀里挣脱,转身微微仰头看着他,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特别动人。
“团团。”张玉凉不赞同的看着他,害怕冷着程澹,却对上程澹柔和纯粹的黑眸。
那双微弯的黑眸倒影出张玉凉的模样,一只洁白的手轻轻放在张玉凉头顶,张玉凉听见少年欢快的说:“你看,我们头顶都有雪,像不像白头发哈哈哈。”
——雪落满头,也算白首。
张玉凉恍惚着想,轻轻抱住还在喋喋不休的少年,一行泪却从眼角滑落。
四周一切都在消散,张玉凉明白,梦醒了。
他看到窗外有一双黄鹂鸟站在枝头,而枝头已冒出翠绿的嫩芽。
他摸了摸脸,那里似乎有一行泪,似乎又没有。
镜子里倒影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那是张玉凉如今的模样。
——我已白首,可那相思人,仍是少年。
第39章 杨桃小院
“不喵……”程澹抬爪子捂脸,摇头拒绝。
“为什么不要?”张玉凉温柔而又不容置疑地拉下他的爪子,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回答。
程澹瞪圆了眼,脑海中蹦出一个个理由,却大多敷衍,别说说服张玉凉,就连程澹自己也说服不了。
在他冥思苦想时,张玉凉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执着地想要得到答案。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对症下药,解决横亘在自己与程澹之间的阻碍。
望见他眼底坚不可摧的认真和坚定,程澹想要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他的心思顿时淡了,耷拉着脑袋,决定跟他说实话。
“喵咪……”
——我只有十年寿命。
张玉凉一怔,笼罩在渐渐深重的夜色中的身影忽然显得有些孤寂。
看到这样的他,程澹心里不忍,也更不想再欺骗他。
十年时间,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实在是太短了。短得只够让孩子刚刚明白世界的美好,让少年刚刚认识社会的残酷,甚至不足以完成一个轮回,在开始之初便戛然而止。
程澹像上一世那样,把选择权交给张玉凉。如果他想要一只乖巧的猫,程澹便做他的猫;如果他坚持要一个恋人,程澹自然也会欣然同意。
不是程澹自私,而是因为张玉凉才是那个会被提前丢下的人,只有他有资格决定自己是否要吞下这份悲伤。
古人云饮鸩止渴,但对于一些人而言,他们并非为了解渴而去饮那杯鸩.毒。何况是药是.毒,旁人说了不算,真正喝下的人才有发言权。
程澹是张玉凉的药,也可能是他的.毒。
“团团啊,你说,十年长吗?”怔愣良久,张玉凉轻轻抚摸着程澹的脑袋,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呜喵……”
程澹摇头。
“确实不长,却也足够了。”张玉凉将程澹放到肩上,屈指轻弹他的耳朵,重新迈开的步履异常轻快,“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感情的深度从来不与时间长短成正比,我有十年真情,胜过他人自以为圆满的百年蹉跎。”
“喵!……”
——那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张玉凉笑着蹭蹭他,“十年之后,你就已经融入我的生命,只要我活着,你便永远活着。”
爱是朝夕相伴,也是孤独铭记。
程澹垂下眼帘,遮住红红的眼睛。
……
张允和黎姜姜直到过了晚饭时间才回家。
夫妻俩回来时,张玉凉正端着一桶老坛酸菜面吸溜个不停,一个相貌精致的少年则靠在肩头,边啃小鱼干边看电视。
那少年自然就是程澹。
“爸,妈,回来啦。”见黎姜姜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似的,张玉凉咽下方便面,抢在她说话之前先行发难:“玩的开心吗?有没有给儿子我带回来点吃的?”
说着出门买东西给儿砸补身子,其实却带着老公到市内吃了一顿大餐的黎姜姜闻言,心虚地干咳一声,笑眯眯凑过去:“玉儿啊,这是你男朋友吗?都带回家了,怎么不先给我们介绍介绍?”
虽然程澹早就和黎姜姜很熟悉了,不过毕竟是以猫的形态,以人的形态与黎姜姜见面还是第一次,所以他不免有点紧张。
把小鱼干的尾巴扔进垃圾桶,程澹抽出两张纸巾擦掉手上的油渍,略显拘谨地站起身向黎姜姜鞠了一躬:“阿、阿姨你好,我叫程澹,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