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奕辰应当没发现,不然会毫不留情地赶他去外头。
齐文遥希望符奕辰发现不了。
符奕辰忽而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行对视,“你……”
齐文遥不得不抬骑了头。
风声雨声过于喧嚣,符奕辰靠近,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话,“冷吗?”
“冷。”齐文遥忽而想到放衣服的包袱里头有着画上泪痣的工具,“我得拿件衣服。”
符奕辰不放他,只是抱得更紧。
齐文遥不放弃又说了一次,“还是冷,得多穿一些。”
他试着挣扎,符奕辰搂了一会儿就放开了。
“车子晃。”符奕辰平静说了一句,“会摔着。”
齐文遥听着,觉得符奕辰巴不得他摔着。
他摔着也没什么不好,马车的地面有点脏,他弄脏一点,符奕辰就不会动不动抱来抱去。不过,他小时候跟爷爷学武术,还是有点运动天赋的,保持平衡不在话下,稳稳当当找到了那一堆行囊。
齐文遥赶紧去翻,“翠蓝色的包袱,上面有鸟的……对,就是这个,没镜子怎么点……”
符奕辰似乎能听到他的心里话,忽的开口说了一句,“我帮你。”
齐文遥回过头,瞬间觉得一切暗搓搓的努力成了白费劲,“你知道?”
“嗯。”符奕辰淡定说,“过来。”
齐文遥听话,坐回符奕辰身边。
符奕辰提笔蘸墨,落笔相当果断但不是见好就收。
“你在写字?”齐文遥皱眉,“写了什么?”
符奕辰轻笑,“用你的戒指看。”
“……”
原来符奕辰真的看透了一切。
齐文遥叹气,抬手用戒指看看自己脸上写了个什么。
这一看,他咬牙切齿。
用墨豪爽,笔法潇洒。用了半张脸做纸,大咧咧只写了一个字:
“傻。”
第8章 夜宵
齐文遥看到“傻”字就生气,气着气着,怒气却变成了服气。
狂风大作,马车摇晃,窗缝里还往里飘雨水的时候,符奕辰居然有心思一笔一划在他的脸上写个“傻”字。换做是他,他肯定选个笔画少的,写一个“王八”,而且绝对写不出这么漂亮的效果。
脸上顶着一个“傻”字的滑稽画面,居然没能让符奕辰有什么笑意。符弈辰写完了,不紧不慢把笔一放,便静静坐那儿盯着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一个玩笑。
自己都觉得不好玩,为什么要折腾他?
齐文遥心里那一个憋屈,咬咬牙,好不容易才忍下了怒气挤出一个笑,“我可以擦掉吗?”
符奕辰反问,“擦得掉吗?”
“擦不干净,但能抹掉‘傻’字。”
“不行,你的脸上有‘傻’字不是一天两天了。”
“……”齐文遥才知道符奕辰有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又没有反驳的底气。
外面全是唯命是从、保护景王的精兵护卫,不说动手了,他骂一句惹得符奕辰不高兴,恐怕都会被扔出去暴打一顿。
“坐吧。”符奕辰说,“这样好看。”
好看个鬼。
可是大佬发话,他还能怎样?
齐文遥认了命,回原处坐好,但留了一个报复的小招数——披上刚刚拿出来的外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给符奕辰下手的地方。
他费劲半天,符奕辰却正好没有再抱他的心思,坐在那儿打量模仿泪痣颜色的墨盒。
下着大雨,一行人走得缓慢,小心再小心也避不开老天爷的捉弄。忽而来了一阵厉害的大风,把路边的树枝刮下。树枝直直砸向马车,车夫勒马,想要拐个方向又磕上打滑的石头。
马车迎来第一波猛烈的摇晃。
齐文遥及时把住了,没摔。
符奕辰有武功的底子,稳如山,就是没拿稳手里的东西。
点泪痣的墨盒和笔脱了手,一下子落了地。
“啊。”齐文遥发出了小小的一声惊呼,而后便是“还能咋地”的认命表情。
符奕辰笑了,“还有?”
“脸上有,到时找个厉害的画师对着调色。”
“不必了。”符奕辰说,“有了泪痣,你也变不成潇儿。”
或许风声太大,或许是氤氲的雨雾飘了进来。齐文遥听不出这一句话是个什么语气,也不明白符奕辰为何会有那么一个温和的表情。
他所知道的,只是那一句“你变不成潇儿”。
此刻的符奕辰没把他当成潇儿,此刻的他也没有模仿潇儿的资格,彻彻底底恢复伺候下人的身份。
“谢王爷。”马车没地跪,齐文遥直起身低下头用谦卑的姿势稍稍表态。
符奕辰不答他的话,朗声叫人,“魏泉。”
魏泉耳朵挺尖,“属下在。”
“为什么停了?”
“车夫被砸伤。”魏泉说,“换了人顶上,清掉路上的石头就可以出发了。”
齐文遥撩开帘子,再把窗子推开一条缝。
雨势依然大,顺了变化复杂的风儿四处乱飞。有的树倒下,有的树歪斜,原本的大路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积了水汇成一条小溪一般的湍流。
一个侍卫淌水过去,抬高了步子还是踢到一块挡路的石头。
“有很多石头,被水遮住看不见了。”齐文遥看得皱眉头,“别说是车了,人也难以过去。”
他仅仅在心里说说,没敢去招惹一心找白月光的符奕辰。
魏泉也明白自家王爷不肯延缓半分的暴躁脾气,硬着头皮领了大队前进。车夫受伤,换掉,侍卫受伤,换掉,马车晃悠,找人在旁边扶稳定住,轮子卡住,找更多的人来,抬也要抬过去。
齐文遥在王府里面顶多见到下人们跪地拜见、腆着笑脸拍马屁的情形,第一次见到不把人当人看的用法,浑身不自在,有点想下车了。
反正符奕辰现在也没把他当成白月光,他的地位跟外头冒雨前行的侍卫们没有什么两样。他下去,马车的重量会减轻,淋淋雨还能把脸上的“傻”字冲掉呢。
他动上一动,符奕辰立刻察觉,“做什么?”
齐文遥摇头笑笑,换个坐法。
“你想到外面淋雨。”符奕辰一猜一个准,“洗掉我写的字。”
齐文遥干咳,“不是。”
符奕辰微微眯眼,盯紧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看透。
“真的,我没想过。”齐文遥多补了一句,“洗不掉的。这种墨会留印,三天才能干净。”
符奕辰不看他了,命令道,“魏泉,掉头。”
“王爷,要回驿站吗?”
“找地方休息一晚。”符奕辰蓦地看向齐文遥,“有人要洗脸。”
齐文遥:“……”
他就不该说留印子的事。这下好了,符奕辰生怕这一张与白月光相似的脸有任何不妥,非要找地方让他把脸洗干净。
“开窗。”符奕辰命令完魏泉,又来使唤他了。
齐文遥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把脸凑过去淋雨对吧?”
符奕辰点头,“明白就好。”
齐文遥照办,一边抖一边拿帕子擦掉了大半的墨汁。擦着擦着,他开始打喷嚏,发现这么下去会受寒。咳嗽发烧是小事,他最讨厌鼻子堵着不出气的感觉了。
“差不多了。”齐文遥回头商量着,“我……”
符奕辰给了一个凌厉的眼神。
不妙。齐文遥惊了一下,急中生智用上了出发前从杏雨那里学的招数。
揪住袖子,睁大眼睛,微微抿着唇角可怜兮兮地望过去。
还真的有效。
“关上吧。”符奕辰说完,把他的手挥开了。
齐文遥一点不介意,笑着答应。
“好!”
*
最近的落脚处,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县城的人不多,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唯一像样的客栈安顿不了那么多人,符弈辰带来的大队人马只能分一半去县衙住着。
符奕辰瞧了一眼整修的衙门口,选择住客栈。
齐文遥当然跟着,而且跟得心甘情愿——客栈好,离市集近。他能多看看寻常百姓,不用成天见那些围着符奕辰拍马屁、不说人话的小官了。
他们抵达的时候不早了,符奕辰不想吃东西,只让人铺好床和备热水。
齐文遥淋过雨,身上有点发冷。他想吃热乎的汤面,一个劲儿盯着伙计没来得及收好的桌子——他们来了,原来点菜的客人被赶跑,留下一锅热腾腾的汤。
“你又饿了?”符奕辰再次表示出了嫌弃。
齐文遥想点头,被捏住了下巴。
“胖了。”符奕辰端详片刻,说,“别吃了。”
“……”齐文遥翻个白眼:那你问什么呢?
“上楼。”符奕辰先一步走了。
齐文遥跟上,走两步闻到一股香味。
是客栈的伙计们把浓郁的高汤和卤肉端上来了。
符奕辰舒舒服服坐在马车里,不饿,淋雨赶路做体力活的侍卫们就不一样了。符奕辰嫌弃他,却不会苛待随行的兵。魏泉安排吃饭,一人两个大馒头送肉送汤,不够再加保证管饱。
齐文遥回头一看羡慕得不行,步子都放慢了。
“潇儿。”符奕辰叫他。
齐文遥小跑过去,“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