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遥没了办法,只能期盼自己真的是天赋异禀能用刚学的武功跟翟一尘正面杠了。
酉时,如意街挤满了人。这天正好是一个叫做“念冬”的小节日,据说往年这时候城外的山顶可能落下象征丰年的瑞雪,大家刚刚经历过一场天灾对节日尤为期盼,全跑出来了。
齐文遥挑了一个能够看见画师摆摊的茶馆二楼盯着。他瞧瞧街道上拥挤混乱的人群,明白自己是多虑了。
“我抓不到翟一尘,翟一尘也害不了我。”
他不求能缉凶归案了,只求翟一尘有那么点良心把孩子带过来,拿好画就走,从此不要再打扰那些靠手艺吃饭的朴实百姓。
说好是酉时,翟一尘没有按时出现。画师摊子旁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那些人不去许愿也不看表演,反而对着摆出来的画作指手画脚。
齐文遥觉着这么下去不行,问了句,“魏泉,那是怎么回事?”
魏泉找人打听回来,“有不少人来问价。”
“是翟一尘找的托吧。有谁那么无聊,不认识画上的人还要买。”
魏泉听了他的吐槽,来了一句恭维,“齐公子画得好,叫人过目难忘。”
“……弈辰叫你夸的?”
魏泉果断答,“是。”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齐文遥觉得蹊跷,“还是叮嘱你事事夸我?”
“后者。王爷关心齐公子……”
“行了,别说了。”齐文遥发现跑题,赶紧拐回来,“找个面生的人乔装到摊子那边守着,别让那么多人聚集,也不能赶得一个不剩。人太多人太少,翟一尘都不会出来的。”
魏泉领命,回来的时候带来一个好消息,“孩子找着了。”
齐文遥一下子收回了盯摊子的视线,“快带回来!还有,跟画师说……”
他的话只说了半截,因为望过去发现摊子挂着的画明显少了。画师不停找过路的人问着,急得眼泪已经下来了。着急之下,画师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跟乔装的侍卫商量怎么办。
齐文遥赶紧看看附近的人群,一无所获,“完了,翟一尘已经走了。”
“派人请画师了。”魏泉看到了乔装侍卫领着人过来,“属下去接孩子,用轻功会快一些。”
“好,辛苦了。”
画师觉得画作就是儿子的命,发现画丢了就魂不守舍,走上来的步子发虚。魏泉腿脚快,接到了孩子一刻不缓地往回赶。两个人方向不一样,出现在二楼的时间却是差不多的。
齐文遥上去劝了两句,刚劝画师坐下,另一边的魏泉也带着孩子出现。
“江江!”画师扑上去,抱着孩子哭得不像样。
孩子才五岁,不大懂事的年纪,见到满脸眼泪的爹爹还是一脸懵,“爹,你为什么要哭啊?”
“别怕,爹在这呢!”画师看到孩子手里的糖葫芦,笑容一僵,“这是……”
孩子自始至终没放开那根糖葫芦,眨巴眼,“大哥哥买的。”
“带你走的大哥哥吗?”齐文遥发现不妙,问一下是不是翟一尘。
孩子点头,天真的笑脸上没有半点恐惧,“他和我玩躲猫猫,我还没找着他呢。”
“不许吃了!”画师赶紧夺下糖葫芦,“走,跟爹去看大夫。”
孩子这会儿倒是怕起来,又哭又闹,拗不过大人力气硬是被带走了。
“不怕绑匪怕亲爹,真是的……”齐文遥颇为唏嘘,蹲下细看被扔掉的糖葫芦,“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翟一尘挺会哄孩子啊,三天下来,孩子不怕还愿意跟他玩游戏。”
魏泉也整理好了书画摊的情况,“街市人多,翟一尘应当是扮成了不起眼的模样,趁乱离开了。”
“也是有备而来吧。我们俩没看那么一会儿,他就拿画走了。”
“属下派人去搜?”
“不了。”齐文遥发现街市的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不指望大海捞针能有什么成果,“你派人找找秦大侠吧。翟一尘那么恨师父,肯定会回头找茬。”
魏泉答应着,“齐公子回王府吗?”
齐文遥的表情挺严肃,“嗯,有件事要办。”
“是!”魏泉觉察出他的认真,一下子有了干劲,“属下这就安排!”
齐文遥看到魏泉一副要直接跳下二楼的焦急模样,连忙收起正经脸,“哎,不用那么着急,我只是想让厨子做糖葫芦。”
“……”魏泉表情一僵,却也继续把“糖葫芦”当成是正经任务去办。
王爷宠着,一个做手下的能怎么办?还不是好好伺候。
齐文遥如愿回到了王府,不用开口,就听说厨子那边熬好糖浆了。他美滋滋去洗澡,搞定以后就看到丫鬟送来一碟刚做好的糖葫芦,惊喜,“这么快?”
“属下派人报信了。”魏泉答,“王府正好有山楂和糖浆,做得快。”
齐文遥愉快开吃,吃着吃着不由想到了翟一尘怎么绑架小孩子的。这个技能是越来越容易触发了,他看到相关东西随便一想,就能够在脑海里看到当时的画面。
于是,他看到了翟一尘抱着小孩子逛街玩的温馨画面。那样的翟一尘放下长剑,换上不起眼的布衣装束,眉目温和,不见指责师父的戾气与癫狂。
“啊。”齐文遥放下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皱眉,“再想想他往哪里走……”
他努力去想,却只能看到翟一尘在破屋里面对着画像沉思的精致画面。破屋完全没有特征,翟一尘的装束也是随时能换,根本不能作参考。他拼命找着细节,只是把翟一尘眼里的哀愁看得更清楚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文遥?”
齐文遥抬眼瞧见了符弈辰,惊喜到蹦起来,“回来啦!”
符弈辰伸手一圈,在他唇上印了一记轻吻又皱了眉,“什么味。”
“哦,糖葫芦。”齐文遥记起来了,“你不喜欢酸的是吧?我喝口茶……”
“不必,挺甜的。”符弈辰搂紧不让他走,用热吻缓缓两天没见的想念。
齐文遥不由闭了眼睛。只是。他的脑海里还停留着翟一尘在火堆旁看画像的忧愁脸,有些心不在焉,睁开眼依稀能瞧见屋外恭候的侍卫大军,更是没有兴致了。
“嗯?”符弈辰停下,抵着他的鼻尖轻声问,“不想我吗?”
齐文遥不想说起翟一尘扫兴,只说,“皇上的病好了?”
“没有,但他听说了秦洛潇逃掉的消息。我装出焦急的样子,他就准我回……”
装出为秦洛潇着急的样子?齐文遥愣是想到了相应的画面,把符弈辰深情款款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他感觉方才吃的山楂酸味泛上来了,扒掉抱着自己的手,“哦!”
“那是做戏。”符弈辰也发觉自己说错话了,“我真正想的是你。”
齐文遥已经坐回去,拿起吃到一半的糖葫芦继续啃,“孩子回来了,翟一尘跑了。”
符弈辰不甘心,凑到他边上轻轻唤一句,“文遥。”
这声唤得肉麻,调子拖长带着微微的嘶哑,传到耳朵里就专门往心尖最痒痒的地方钻。
齐文遥瞧过去,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到底哪里学会的卖惨啊?他纳了闷,还是没能忍下那种心痒痒的感觉,嘴角一撇,不小心把心里话漏出来了,“赶回来不累吗?洗个澡早点休息呗。”
符弈辰笑了,得寸进尺抱上来。
“一起吧。”
*
翟一尘回到偏僻的破屋,把乔装用的胡子撕下来。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却免不了牵扯出来的疼痛。比起遭遇过的那些,这点小疼不算什么,他不皱半分眉头,卸下装扮就拿出画像细看。
画像确实画得好。一张是他没见过的画法,细致到脸上的皱纹也没放过,脸颊上的光影叫他一下子想起团圆节那天,爹娘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墨霜门看他,站在月光下笑吟吟等候的温柔模样。
另一张不是那么精细的画法,寥寥几笔,却勾出了母亲在朦胧烛光中替他缝衣的神韵。
这个画师与他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与他感受到同样的温情。
翟一尘很满意,心情好才放过了那个孩子。他没有付钱,因为他看得出画像不是出于孩子父亲之手,而是另一个不曾露面的人所作。
那个人在二楼,盯着孩子父亲所在的摊子。
是齐文遥。
符弈辰、秦洛潇和师父从来不把他放在心上,齐文遥却很能看人,将见过几面的他看得透透的。猜到清风轩惨案是他做的,能够画出他想要的父母模样,真是叫他惊喜。
翟一尘收妥画作,披着茫茫夜色去了太子府。
太子早有招揽他的心思。高手不多,像他这样彻底和名门正派决裂、不受江湖规矩束缚又对朝廷不反感的更是少了。他先前能够神出鬼没骚扰景王,其实一直有太子那边的人帮忙掩饰。
他犹豫那么久才有了回应,太子不减诚意,大晚上也愿意亲自招待他。
好酒好菜,金银财宝全都呈了上来。
翟一尘瞧也不瞧,拿起进门时奉上的一杯清茶喝了两口。
太子又提出了其他好处,“翟少侠放心,官府那边的通缉令明天就没了。你不用再东躲西藏,在皇都横着走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