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弈辰轻笑,“儿臣近日想透了。何必为这些俗人烦心?想多读些书。”
“是吗?”父皇讶然,面上的喜悦根本掩不住,“在看什么书?”
父皇想把他当成三皇子,他却不乐意配合。三皇子爱书,他就做出一副看字就厌的样子。其实他是喜欢看书的,在舅舅家没人搭理,在墨霜门遭到百般刁难,书中世界清净,给他解开不少困惑。
他以前等着父皇的热情劲过去,离开隐居,现在不了,要讨讨父皇的欢心。
“《三辞》。”符弈辰说起三皇子曾经钟爱的书。
这本书太合适了。不仅是三皇子喜欢,还有相当好的内容——里面收集了让贤让位的佳话。三皇子当初拿来装作自己不争不抢,惹得父皇心疼,他拿来说说能起同样的作用,还叫父皇感慨万千。
父皇果然露出了一丝惆怅,“是本好书。”
今日的父皇与他多说了些,当然,说的还是三皇子那些破事。符弈辰不介意,主动问问,勾起父皇往下讲的兴致。父皇一看特别高兴,主动推荐几本书,叫他回去看看不懂再问。
符弈辰答应着,带了赏下的书出宫。
出宫的时候,他与太子碰着了面。
太子对他还是强颜欢笑,“辰儿,这么快就走了?多陪陪父皇啊。”
符弈辰也笑,“父皇念着皇兄,我就不讨嫌了。”
这句话的虚假,谁都知道。
太子之所以能撑到今天,真的是运气好。那时的三皇子好巧不巧放走了一个将来称为叛军头目的高手,叛军留下了一片混乱,动储君不是良策。百姓们再经不起动荡,老臣保太子,父皇左看右看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也就没有下手。
但太子还是不待见符弈辰,马上借此离开,“是吗?那……改日再聊吧。”
符弈辰目送,背过身就敛了笑。
他上马车,就听魏泉报上消息,“太子派人去找王爷的舅舅了。”
“挺好。”符弈辰轻笑,“有没有好心帮舅舅拔一拔坟前的草?”
他以前不会跟魏泉说那么多,爱憋着话。后来,他有了可以相信的齐文遥,常常生出商量的念头。齐文遥不搭理他,他也知自己凑上去会给齐文遥带去麻烦,拼命忍耐,忍多了总有漏出一两句无关紧要调侃的时候。
魏泉也习惯了,继续说正事,“他们也找过亲戚,亲戚们对王爷知之甚少,没说多余的话。太子的人转去墨霜门,进不去就找那些与王爷打过交道的侠士。”
符弈辰若有所思,“果然这么下手。”
他最大的劣势是江湖出身。太子发现舅舅那边找不着消息,寻一寻他与江湖的联系也是办法。父皇本就不喜欢武功高难管教的江湖人士,之前叛军首领又有门派背景,可以说是解不开的心结了。
秦洛潇还行,有一个规矩的父亲。其他侠士大部分不待见朝廷,他去结交,妥妥是罪名。
“王爷,要不要先下手?”魏泉提醒,“免得他们乱说话。”
符弈辰笑了,“你们有那本事吗?他们神出鬼没惯了,太子也找不着。”
魏泉点点头,“秦大侠知晓潇公子在太子府,一直守着,翟一尘现下不敢妄动。”
符弈辰皱眉,“翟一尘把我的过去都交代了,还叫不敢妄动?师父只在乎儿子。太子把秦洛潇放出来引人注目,翟一尘不就有功夫动手了。”
“属下派人看紧。”
“衣服呢?”符弈辰没了继续问的心思。
魏泉递上包袱,“当铺拿来的,有些脏……”
“越脏越像。”符弈辰忍下恶心,把包袱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换上。
他换上衣服,给脸上抹泥,马车也进入了难以看清的拐角。
符弈辰跳下马车,走小道去了东街。贪污的案子一出,官府想从灾民口中打听到最真实的消息,遣送的事情耽搁下来,东街成了暂时的安顿处,征用了城门附近的旧房子给灾民们住。
房子不算好,加上灾民们本身脏兮兮的,大多是敞门通风让里面的人舒服些。
符弈辰也就一眼看到了火堆旁边的齐文遥。
齐文遥不肯见他,也没有继续在家里面无所事事,开始帮灾民们作画。有时画的是失散的亲人,有时画的是遭遇天灾前的家乡,作画费劲却分文不取,还会捎上一些粮食和药草过来,帮灾民们渡过难关。
正好,皇都里突然流传起赞美齐文遥的文章。文章写得好,署名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齐文遥很快变成了不输亲爹的大好人,不再被视作与潇公子争风吃醋、只会讨景王欢心的丑角了。
“这里有个痣?”齐文遥正与一个妇人谈话,指了指自己,动作轻柔还是在柔软的脸颊戳出了一个浅浅的窝。
妇人往齐文遥耳朵方向指了指,超出齐文遥脸颊一大截,“我男人脸没那么小……”
齐文遥没忍住弯了嘴角,惹得旁边的人一起笑。
离得很远,符弈辰也不敢跟着笑,努力看清那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一个路人经过,看到他靠墙的样子太怂就扔来两枚铜板,“唉,不敢领馒头没?自己买吃的吧!”
“……”符弈辰看着地上的铜板,颇为无奈,“我装得有那么像吗?”
他忽的有了靠近一些的心思,捡起铜板,想过去看看齐文遥。
“好了,我回去画。”齐文遥正好与妇人说完了,“过几天拿给你。”
妇人连声道谢,跟旁边的人说,“到你了。”
符弈辰也就不敢上前了,混入人群默默看着。
“哪位?”齐文遥找着下一个“顾客”,目光扫过了他。
符弈辰呼吸一滞。
齐文遥也僵住了笑容,被别人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哦,听到了。”
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符弈辰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慌张,看齐文遥没赶自己就继续死皮赖脸地留下了。
齐文遥刻意没往他这头看,与别人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
“齐公子?”灾民担心了,“是不是累了?”
“有些。”齐文遥叹气,记录的笔在纸上画出了凌乱的线条。
“来,到火堆这里取取暖。”灾民张罗着腾位置。
别人往前挤,符弈辰就往后退。他退着退着来到了墙角,发现墙壁上有一丝淡淡的痕迹。
墨霜门的记号?
符弈辰辨认出来,立刻警惕。他顾不得怎么装才像一个走投无路的灾民或乞丐了,起身迅速绕过身边人走了出去,快得像是一阵风。
齐文遥听到脚步声回头,撇撇嘴,跟方才说话的大哥道歉,“我没记下,烦请再说一遍。”
符弈辰专门挑阴暗的小巷走,一会儿就发现了另一个记号。
“王爷。”魏泉已经在等他了,“今天这么早?是不是齐公子发现了。”
符弈辰思忖片刻,说,“我不回王府,你找个人冒充我。”
“王爷要去哪儿?”
符弈辰只说,“别跟着我。”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走那一条黑暗无人的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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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噩梦
齐文遥这些日子一直忙着。
他请徐邻溪那边的人帮忙写文章说好话,却也明白自己确实配不上那些天上有地下无的赞美。他也想做做善事,正好齐太傅官复原职去查贪污的案子,没空去东街了,他顶上,试着给灾民们排忧解难。
官府包了灾民们的吃住,送吃食和药草只能锦上添花。齐文遥决定利用自己读取记忆的技能,给灾民们画画。
失散的亲人,劫后余生的全家福,再也看不到的家乡,逗小孩玩的小画像……他什么都能画,分文不收。
齐文遥打算得挺好,第一天过去就碰了钉子。灾民们看到他有瞬间的迷惑,有个好事的人拿了官府那边的“潇公子”通缉令,偷偷在那儿比对,“是他吗?跟官府说是不是有赏银啊?”
齐文遥也没责怪那个生活艰难、想办法为未来打算的穷苦百姓,解释,“我叫齐文遥。”
旁边有个人吃着他带来的馒头,懂事,扯嗓子大喊,“齐公子是齐大人的儿子,都是好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灾民们对“齐大人”的印象比“潇公子”要深得多,恍然大悟,纷纷给他赔不是。
“没事。”齐文遥拿出画具,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可以帮大家画画。”
“画画?有什么用。”灾民们想的多是实际的事情,比如明天官府还会不会送饭来,比如他们能在皇都待多久,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只有屋顶的破房子。画画对于他们来说,不如馒头实在。
齐文遥有点尴尬,“可以用来找人。”
那一瞬很安静。灾民们面面相觑,不知应该怎么做。
“齐公子。”有个汉子愿意试试,“我想找我爹。”
“好,你说说他的模样。”
齐文遥能够读取记忆片段,不指望能靠简单的描述画出一个人。但他需要掩饰,尽量多问,开始的时候画得很慢,也有一些出入的地方给人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