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遥试探问,“有人因为会武功被冤枉了吗?”
“我也不清楚,小心为上。劳烦山兄替我保守秘密。”
齐文遥点了头,却还是收不回打量于少宁的目光。
于少宁看出了他的怀疑,“山兄有什么就问吧。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兄弟,将来又要一块做生意,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好。”齐文遥真就直说了,“于少宁不是真名吧?”
“是,但我拜师学武的时候用了另一个名字。江湖名号,我不会再用也不想再提了。”
“明白。你不想说,我就不多问了。会武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也知道!”景儿忽而插话,“少宁哥哥,我不会说出去的!”
严肃的氛围一下子被孩子气的抢话给打破了。于少宁笑笑,郑重给景儿道了一声谢,“多谢了。”
小鸟喝了水又吃了东西就好多了,叫起来的声音敞亮精神。他们不好在一座要卖的宅子里面赖着不走,请来失望遛弯的牙商,说句考虑就转向下一个地方。
“我回去给小鸟上药。”于少宁找了一个离开的借口。
“好的,回头我和儿子一块去看它。”齐文遥也找了一个再联系的借口。
于少宁从容答应,“下次见了。”
景儿依依不舍地挥手,说再见也没漏掉小鸟。于少宁对孩子特别有耐心,时不时回头,扬起的笑容跟暴露武功之前没有分别,依旧是儒雅谦和。
齐文遥更想知道于少宁的江湖名号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四下无人,他随口一句碎碎念只有景儿能听到。景儿大概是在宫里待久了,养成了小话痨的性子,听一句嘀咕也要答话,“是个好人啊,救了我又救了小鸟。”
“是啊,他还帮了我很多。”齐文遥的怀疑一下子淡了些,“等他主动告诉我吧。”
回到皇宫,齐文遥跟符弈辰说了今天的事情。十句里有九句是关于于少宁的,九句里面又有八句是分析利弊,想着要不要继续跟于少宁做生意。
“要是他跑路怎么办?我一个人开店,撑不下去的啊。”
符弈辰的关注点只在开头,“景儿擅自爬树,你教训他了吗?”
“说了。喂,你听了这么一长串话只关心景儿吗?”
“不,是关心能解决的事。”
“好吧,于少宁的身份确实神秘难查。”
“你也想不到他的过去?”
“他混江湖的时候不用于少宁的名字,我就没办法想到。”
符弈辰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绕到他的身后,“累了吧?”
齐文遥发现符弈辰这么做只是为了给他按摩,安心闭眼,由着轻柔力道化掉疲累的惬意,整个人往后靠,答话的腔调懒洋洋的。
“累。想到要和这么一个神秘人物做生意,更累了。”
“别理他。”符弈辰凑到他的耳边,低声哄着,“自己开店。”
齐文遥回头睨去一眼,“我不会啊。还有,小于帮忙张罗了这么久,我一脚踹开人家,拿了现成的店面和客户单干,合适吗?”
“于少宁应当是出逃的高手之一,上次的粥米是拿来接济同道的。”
齐文遥愣住,“你查到了?”
“嗯,他要买一个有地窖的大宅子。”
“难怪他那么慌张。”齐文遥叹气,“你打算怎么做?派人去抓他们?”
符弈辰坐回他的身边,揉揉眉心,“他们没做过坏事,不想归顺朝廷而已。我要是把他们抓回来,朝廷的人有的是法子给他们安罪名。”
“但陈老他们给你不少压力吧?”
“无妨,他们总有一天告老还乡。”
齐文遥瞧着符弈辰紧锁的眉间,叹气,“那你心里的别扭呢?
你不想无辜的江湖高手就这么躲藏一辈子吧?”
秦大侠之死让符弈辰认清了一部分“江湖正道”的丑陋嘴脸。可是,大部分的正道真的不曾害人,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过钻研武学的日子。他们没有做过恶事,却因为叛党、前太子、急于摆脱江湖出身的新皇等等陷入动荡,被迫逃难。
符弈辰低头,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他们不愿意见我,我也不愿意抛下一切去护着他们。这是死局,没有办法了。”
齐文遥强行掰开符弈辰紧握的拳头,把自己的手塞进去,“我去找小于探探口风?”
符弈辰笑了,轻轻握住他的手,“不用。你继续忙开店的事。”
“嗯。”齐文遥不争执了。他还不确定自己能否帮忙,何必跟符弈辰闹不愉快?私下问一问小于,看看情况有点把握再来劝说也不迟。
“你还想去见于少宁。”符弈辰看破了一切。
齐文遥笑了,“是啊,带景儿一块去看鸟。”
符弈辰皱了眉头,“景儿不该涉险。”
“放心,他不会害孩子的。就算有个什么万一,我拼了命也……”
“不用你拼命。我派人守住你们。”
“行。别太多,让于少宁发现就麻烦了。”
“他早就发现了。他没有逃,也算是无愧于心。”
“逃的就一定是有愧吗?”
符弈辰被他问住了,叹口气,“不一定。江湖和朝廷僵持下去不是好事,我再想想办法。”
*
第二天,齐文遥带着景儿一起去了寻梅轩。
寻梅轩是于少宁一手开起来的,人情味浓,于少宁可以早点收拾东西去张罗新店,却因为一个老主顾久久不现身而操心,续了一月租等着见面。
其他老主顾得知于少宁如此用心,感动,特意过来帮衬最后几次。
都是熟脸,齐文遥一出现就得到了好些招呼,“山兄,来了啊。”“就等着你了,过来尝尝我老家的茶叶。”“大家都在画画,山兄也试试?”
“画什么?”齐文遥凑过去,看到被人群围着的鸟笼就笑了,“画鸟啊。”
“是啊,于老板救回来的。我们画来给于老板做礼物。”
齐文遥扫一遍人满为患的屋子,打消了带景儿过来的主意, “行,我先去打发车夫回家。”
他转身,走了几步就发现后头有人跟着自己。
“于兄找我有事?”齐文遥从脚步声里听出了端倪,回头前已经叫出了名字。
于少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铺子,“借一步说话。”
齐文遥点点头,跟于少宁一起拐进了旁边隐蔽的小巷里。
于少宁进了小巷还要跳上墙头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各种操心,全部确认一遍已经费了好些时候了。
齐文遥默数着,愈发担心马车里等着的景儿不耐烦,“于兄有话直说吧。”
“我师父受了重伤,需要上好的人参。那样的稀罕东西只有达官贵人才有,普通百姓买不着。”
“于兄希望我帮忙?”
“嗯,”于少宁忽然跪了下来,“山兄,求你帮个忙吧。”
齐文遥赶紧把人扶起来,“你干什么呢!”
于少宁挣开他的手,“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看着我师父死。”
“你先起来。”齐文遥扯不动就撂狠话,“你不起来,我就不帮了。”
于少宁懵了,看到他神色严肃就信以为真,“我起,山兄不要生气。“
齐文遥看到这个手足无措的样子,忽而想起自己扮成山桓的第一天。他也是这么手足无措说要找老板。旁边的人嘲笑他,于少宁自始至终都是谦和的态度,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他偷听过于少宁说话,别人嘲讽“山桓看着磕碜却能赚钱,于老板叫一句爹也不亏啊”,于少宁生气,却不是因为自己受到的侮辱,怒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山兄!”
昨天的事,于少宁第一次暴露武功是心急,第二次为了救一只小鸟完成景儿的愿望是心善。
齐文遥还是愿意相信于少宁是个好人,答应,“人参是吧……行,我去找人。”
他说的找人是找昭嫔。现在是上朝的时候,他不想打扰符弈辰,也不想找太医要闹得人尽皆知。他记得昭嫔手里还有上好的人参。昭嫔是自己人,绝对不问一句就拱手相让。
于少宁误解了他的意思,拦住,“山兄不必求人。告诉我人参在哪里。我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不会是要抢吧?”
“谈价钱,谈不拢……我赔出这条命吧。”
“没必要,我能搞定。”
“我师父不是普通人。”于少宁紧紧抓住他的手,面色严肃,“会给山兄惹麻烦。”
齐文遥皱眉,“我告诉你人参在哪,就不会惹麻烦了吗?”
于少宁被问得一顿,思忖片刻就在他手上写字,“玄阳刀。”
“原来是他。”齐文遥一下子跟通缉名单的名字对上了号。
玄阳刀是个醉心武学的侠客,待在门派里钻研二十年不管外头的事了。躲过了江湖叛军的破事,没理会紫炎宗惨案,却栽在了讨伐军直入门派审问的混乱里。
玄阳刀就是不愿意跟朝廷多说一句话的刚烈类型,慌忙要逃。岑子琰带了归顺的其他高手一起围攻,玄阳刀再厉害也敌不过,受了重伤逃得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