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爹终于缓过气儿来了,吴二脸上露出点笑来,但是下一刻就看见他爹缓缓抬手,他还懵着呢,脸上就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子。
那力道十足,吴二直被扇到了了地上,手臂狠狠地磕到了架子上的,尖锐的疼痛冲淡了他的茫然。
“爹……”
他正打算张嘴哀嚎呢,却被他爹冷冷的一个警告眼神瞪了回去,他僵硬着看着他爹出了书房。
——这个不肖子!!怕是从一开始就被人下了套!!
吴庆兴铁青着一张脸出了书房,他冷脸叫来家仆,寒着声吩咐道:“去十皇子府。”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左右筹备了那些年,也该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家仆连忙应声去取车马。
一旁有个老仆压着嗓子低声地问:“老爷,那……二少爷?”
吴庆兴下颚紧绷,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好几下,隔了半天,才冷着声道:“去……给他请个大夫来!”
那老仆“哎”了一声应了,吴庆兴有冷声吩咐一旁的护卫,“等大夫看完,立刻带二公子回潭州老家思过。不管大夫说什么,立刻就走!片刻都不许耽误!”
“是!”
第12章 辞官归隐的军师12
十皇子李景年站在宫门前,一时踟蹰。
他知晓自己此行要去做什么,但站在这里,他只觉得自己腿软头晕。
明明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眼,他却觉得自己被烤的眼前一阵阵地眩晕,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向自己的舅舅,却只看见的一个深深躬着的脊背。
他看着这情形,心底蓦地生出些不平来:他明明样样都好、什么都出色,但是在父皇眼里,总是赶不上那个早死的大哥。
——什么外家掣肘?!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舅舅虽为长辈,但从来都谨守君臣之别,他又岂是那种昏庸到受人操纵的傀儡?!
今日之后、今日之后……这座皇城便是他的了!
李景年胸中顿时生出一阵豪情,他抬起头来、阔步往前走去,暖阳煦煦、照亮了前去之路。
身后,吴庆兴直起身来,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唇边也扬起一丝笑来,但很快就收了起来,和一旁的宫城守卫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快步跟了上去。
——成败,只在今日一举。
*
另一边,吴卫却没有被按照吩咐带回老家。
他由他带头,正领着一群人往柳院的方向去了,“大哥,我查过了,那个人就住在这儿……”
他一边脸高高肿起,右胳膊还挂在胸前。
吴政雍看着自己的弟弟,皱眉道:“等找到地方,你便出城。”
吴卫悄悄翻了个白眼,造反失败被杀头,和被打发回老家躲躲藏藏过后半辈子,他宁愿选前者。
虽然得知自家老爹要去干的大事竟然是逼宫之后,吴卫十分震惊。但是纨绔却有纨绔的好处,他足够心大,震惊过后,立刻该干嘛干嘛。
毕竟这件事情成功与否,他在里面一点作用都不起。
……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他突然想起自己丢玉佩时候,遇见的那个美人儿。
那玉佩,一定是他干的!一定是他早有预谋!
——至于原因,你见过纨绔讲道理嘛?!
总之,吴二指天立誓地跟他哥保证,那人一定有问题。
不同于吴二的不过脑子,吴家大哥还是十分冷静的,但他知道的内情更多,也更确定那人确实是像是有问题。
于是,就有了吴卫带着人往柳院去这一幕。
跟着他们的,都是本在西山中的死士,这会儿却穿着一身京城戍卫的衣裳。但是看见吴政雍身边的那个中年汉子,却让人立刻知道了缘故。
——那是禁军右副统领,徐阗。
这是当年李昀征战天下时就跟着他的老人了,连这人也能收服,怪不得吴庆兴有恃无恐,胆敢逼宫。
眼见着柳院越来越近,徐阗眯了眯眼,冲着吴政雍低声道:“那是高家的别院。”
吴政雍微微蹙眉。
——六皇子母家?
他们确实有对付吴家和阿年的理由。
*
远远的,那别院的门口似乎有个人站着,身形单薄,似乎是个少年人。
吴政雍抬眼看过去,还没待看清楚,吴卫就高声叫了起来,“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偷的玉佩!”
吴政雍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对方着态度,好像是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一般。还不待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吴卫已经抬手一挥,“给我上。”
……颇有些平日巷间走马溜街、欺行霸市的纨绔模样。
不过那些死士却都没有动弹的,毕竟如今吴政雍在场,他们还不归二公子调配。
吴卫也慢半拍反应过来,尴尬放下手,求助看向他大哥,又悄声在他耳边提醒道:“大哥你小心点,他会用毒,上次我带的人就被他一下子放倒了……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怕他的,上次他就没能一下子放倒我。”
徐阗听闻这话,忍不住往吴卫那比大出旁人一倍的体型上看了一眼……他似乎猜到原因了。
几人在原地顿了片刻,那边那个少年竟然往这边走了过来。
对方步伐轻巧,但随着那他一步步逼近,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明明他们这方人多势众,但几人却都不由都绷紧了神经。
看清了时越的模样,几个人反应不一。
吴二色心不死,看着这张脸,又露出些垂涎的意思;吴政雍却是眉头皱起,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但三人之中,实在数徐阗反应最大。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瞳孔骤缩,张嘴想要说话,嗓子却像是卡住了一般。
——军……军师?!!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出海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不对,年纪不对……这个人是……?
时越看着那个人的反应,本来准备好的话一顿——这还是个故人?
他打量着这人的相貌,半晌,总算从回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一张有点相似年轻人的脸。
——熟人好啊,熟人好办事儿……
时越立刻揉吧揉吧把最开始准备的计划扔到了一边,开始临场发挥。
他带着点笑开口,“徐偏将?”
徐阗一僵,刚才种种思绪一下子像是被定住了,下意识应了句,“是!”
吴政雍见这情形,也顾不得思索方才那熟悉感从何而来,他皱眉道了句,“徐统领?”
身后死士听出主人的话中之意,隐隐半包围起徐阗。
被那一声惊醒,徐阗这才回过神来,却没看吴政雍,也没在意身边死士似有若无的杀气,而是死死盯着时越,“你、你……不是军师!你是谁?!”
时越轻轻笑了一下,“在下姓时名意,近日初到京城,还未及多谢卢国公上下款待。”
吴政雍这才想起了那熟悉之感从何而来,他姓“时”,长得又同那人极像……
*
吴家这个卢国公得的,说起来并不光彩。
他们本是前朝世家大族。在大盛军队攻来之时,是吴家联合诸多京城小世家,绑了前朝末帝,亲自大开都城之门,将大盛军队迎了进来。
……这干脆利落的投诚之举,虽然受诸多旧世家诟病,但那些不肯低头的世家早在城门大开的当天晚上,就被屠戮了干净;那些犹犹豫豫、想要投靠又想要名声的家族,也随着新朝的兴盛而渐衰败。
他犹自记得,城门大开那日——
甲胄黑得发亮,百战之师的血气锐气激得醉生梦死、奢靡繁华的旧颤了几颤。
他们用着最直接、最激烈方式,宣告了旧的王朝落下:在亲眼见时过那样的军队之后,无人再能抱着复辟旧朝的幻梦。
拿什么去复辟?
——是瑶琴箜篌的靡靡乐音、还是水袖柳腰的纤纤之舞?
……
那一日,那高头大马、立在最前未来帝王当然引人注目,但是最吸引人眼球的却是那身后只落后半步的那年轻的文士:一身布衣居于一众身着全套甲胄的士兵之中,实在是由不得他不显眼。
在那满是肃杀之气行伍之间,也压不住那昳丽眉眼的风流。
——那实在是个完美贴合旧日都城审美的人,若是他早几年出现在都城之中,怕是要激起一阵追捧的风潮,就如当年的“琴绝公子”。
他那时尚且年少,为表投降诚意,吴家率全族子弟跪迎新主,他也随着父亲,跟在其中。他分明听见,身后又子弟窃窃私语的感慨着那相貌……但声音却一压再压,最后渐渐消去。
——不是那人不够好看。
而是不敢……
李昀云豹骑踏遍天下威名赫赫,“鬼谋”的无双智计也毫无逊色……这样的人,相貌如何,实在让人不敢论及。
而之后,那人便像是蒸发一样,没了踪迹。
听闻是在当今陛下被劝进位的当天晚上,便留书离去。
——传说有瑞兽者,乱世化人择主,待主君平定四海之后,它便功成身退。
不期然的,吴政雍想起了这些年流传甚广的一则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