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奏断然否定了:“不能。”
叶长遥提议道:“为何不试上一试?”
云奏语气冷硬地道:“不必了。”
叶长遥见云奏态度坚决,知晓云奏是怕他浪费内息,欲要再劝,那云奏却又道:“何必白费力气。”
叶长遥叹了口气,并未勉强,而是指着床榻道:“快去睡罢。”
“我已睡过了。”云奏坚持道,“你才应该快去睡。”
俩人僵持不下,末了,还是由云奏睡了床榻。
再次转醒时,天色终于大亮了。
他们各自洗漱完毕后,正要去饭厅用早膳,却听见两个小厮在角落低声闲谈:
“听闻城西的莫公子病逝了。”
“莫公子尚未而立罢?英年早逝,当真是可惜了。”
“莫公子素来心善,乐善好施,较他那个小气的爹好上不知多少。”
“不过有传言道莫公子是……”
望江怨·其四
忽而有一把声音打断道:“死者为大,你们勿要随意道人长短。”
话音落地,又有拐杖点地之声响起。
云奏放眼一望,来人果然是宁湛。
宁湛昨日身着寻常的粗布麻衣,今日已换上了一身绫罗绸缎。
昨日的宁湛瞧来可怜而无辜,而今日的宁湛眉眼间却是忽生贵气。
当真是人靠衣装。
两个小厮乖顺地齐声道:“宁公子说得是。”
宁湛不再理会小厮,径直往饭厅去了。
显然宁湛已经颇为熟悉此地了,脚步流畅,并未有些许迟疑。
云奏目力上佳,因陡然瞧见宁湛耳根的一枚红印子,而不由地忆起了昨夜之事。
昨夜宁湛在同赵淙云雨,明明低泣着,却催促赵淙快一些。
不过既然哭了,为何要赵淙快一些,这快一些又该如何快?
再细看宁湛,宁湛的双眼微微有些红肿,应是哭过的缘故罢?
那赵淙难不成强迫了宁湛?
昨日,他偶然从宽大的衣袂中瞧见了宁湛的一双手腕子,上头各有一道破口,应当是被人用麻绳或布条之类的缚住了双手所致。
宁湛又自言身体已经不干净了,明显宁湛落入渣滓手中后,便被缚住双手侵犯了。
宁湛若是不愿意同赵淙云雨,侥幸逃出来后,断无再入火坑的道理。
且从宁湛昨日的表现看来,宁湛的确甚是依恋赵淙。
他想了通透,正要与宁湛打招呼,却听得其中一小厮嗤笑道:“不过是公子的男宠罢了,还真当自己是这赵府的主子不成?”
宁湛距小厮已有三丈,小厮的声量又低,宁湛原不该听见。
但宁湛目盲,听力较寻常人敏锐许多。
云奏瞧见宁湛红了眼圈,顿了顿,末了,却是继续往前走去了。
偏巧这话亦被随后而来的赵淙听见了,赵淙仍是一身锦衣,端正的五官由于气愤而横眉竖目,他对着两个小厮厉声道:“你们俩人签的都不是死契,去账房将工钱结了,今日便出府去罢,勿要让我再瞧见你们。”
言罢,他快步走到宁湛身边,揽住宁湛的肩膀,温柔地道:“你为何要一个人出来,假若摔着了该如何是好?”
宁湛羞涩地道:“我有些饿了,见你还睡着,便想去庖厨找些吃食。”
俩人说话间,俩小厮面有惊色,又冲上前来,“噗通”跪在了赵淙足边。
赵淙连瞧都未瞧他们一眼,吻了吻宁湛的眼帘道:“让下人们送到房里来便是了。”
宁湛摇首道:“那会吵醒你的。”
赵淙笑道:“你一从我怀中出来,我便醒了,只是稍微赖了一会儿床,才会现下才赶上你。”
宁湛红了脸道:“抱歉,将你吵醒了。”
赵淙半咬着宁湛的耳垂道:“却未想你一大早便有力气起床了。”
他满意地看着宁湛的脸更红了些,又牵着宁湛的手往饭厅走。
走了数步,他发现了不远处的云奏与叶长遥,便寒暄道:“两位公子昨日睡得可好?”
云奏含笑道:“一夜好眠,多谢款待。”
“云公子客气了。”赵淙又担忧地道,“你昨日咳得那般厉害,却坚持无须大夫诊治,今日你这面色瞧来却较昨日更为惨白了。”
“我无事。”由于昨日被叶长遥渡了内息,今日自己的脸色虽是惨白,但吐息却是顺畅了许多,还不曾咳嗽过。
云奏又听那赵淙道:“云公子既然坚持,我不便勉强,但云公子身体不适须得在我府中多住两日。”
他急欲去观翠山,自是婉拒了:“赵公子的心意我领了。”
“那便随两位公子罢,但若是改日两位公子途径我夙州城,还请两位公子再来府中住上几日。”赵淙又笑着邀请道,“我与湛儿正要去用早膳,两位公子一道去可好?”
云奏玩笑道:“我与我夫君俱是饥肠辘辘,赵公子可害怕我们俩人将赵府吃穷了去?”
“两位将湛儿送回了我身边,纵然将我这赵府吃穷了去,我亦不惧。”赵淙虽是对着云奏说的,但双眼却凝视着宁湛。
宁湛在赵淙热切的目光下,面色通红,但并未言语。
四人一到饭厅,赵淙便令丫鬟送早膳来。
赵府富贵,早膳也讲究。
云奏瞧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早膳,随手端了一碗鸡汤鲜肉虾仁云吞面。
这鸡汤鲜虾云吞面最上头铺了一些鸡蛋丝,汤底是老母鸡熬的鸡汤,尽管不及叶长遥熬的鸡汤,但也不差,鸡汤裹着小青菜、面以及云吞,面是鸡蛋面,面质柔滑,兼具鸡蛋与小麦的香气,云吞里头藏着完整的一只虾仁,混着猪肉馅,一口咬下,满口生鲜。
叶长遥选了芹菜牛肉羹与梅菜扣肉锅盔。
坐于他们对面的赵淙自己并没有吃,而是端了一碗小米海参粥,一勺一勺地喂着宁湛。
宁湛乖巧地一口一口吃着,一双手抱住了赵淙的腰身。
云奏吃了一只鲜肉虾仁云吞,又取了一块龙井酥,咬了一口,方才问道:“宁公子这双眼睛是如何失明的?”
赵淙面上的笑意当即褪了干净:“云公子,望你勿要触及湛儿的伤心事。”
“我已接受我失明的现实了,你无需这般紧张。”宁湛口齿含糊,将口中的小米海参粥咽下了,才道,“我是在十五岁那年失明的,当时我患了重病,卧床不起,请了不少大夫,都未有好转,之后更是不幸遇上了庸医,病是医好了,但一双眼睛却是再也瞧不见了。”
赵淙怜惜地用指尖轻抚过宁湛的双眼,又瞪着云奏道:“现下你的好奇心可满足了?”
“对不住。”云奏不再言语,埋首用着鸡汤鲜肉虾仁云吞面。
待四人皆用罢早膳了,云奏便起身向赵淙与宁湛辞行了。
赵淙心中不满,自是没有挽留。
而宁湛并不介意,出言挽留道:“两位公子再多住几日罢。“
云奏歉然道:“我们有要事要办,耽误不得,须得启程了。”
宁湛吸了吸鼻子:“那我便不留两位公子了,山长水远,两位公子保重。”
云奏随叶长遥回房间收拾了行囊,便出了赵府去。
赵淙命小厮将俩人的马车送了来,又勉强与宁湛一道送别俩人。
云奏上了马车,叶长遥驾车往城门去。
未料想,这城门竟是严兵把守,不许进出。
俩人自然能凭一身的修为出城,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实在不便,且俩人倘若出了城,这马车该如何是好?
云奏掀开马车帘子,问守城的官兵:“可是出了何事?”
官兵口风很紧:“不便透露。”
云奏出了马车,坐于辕座上,挨着叶长遥,低声道:“难不成是因为那莫公子之死?“
叶长遥已戴上了斗笠,斗笠边缘的纱布被云奏的吐息吹得颤动了起来,稍稍蹭到了他的面颊。
他觉得面颊有些发痒,道:“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再去打听打听罢。”
“好罢。”云奏并未再回马车里面去,因他生就一副沈腰潘鬓,引得了不少人的注目。
他生前相貌出众,但及不上而今这张皮囊,从来不曾被这么注目过。
即便而今每回身在人多处皆是如此,他仍是有些不习惯。
叶长遥觉察到此,劝道:“你还是回马车中去罢。”
终归是要习惯的,他总不能每回都躲到马车中去罢,故而,他笑了笑道:“不必了。”
叶长遥并未再劝,此时,恰巧经过了昨日遇见宁湛的那绸缎铺子门口。
绸缎铺子不远处便有一间客栈,叶长遥停下了马车,与云奏一同进了客栈去。
叶长遥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又劳烦掌柜照顾马儿。
掌柜收了碎银,着小二哥带俩人去房间。
俩人的房间并不相邻,一间上了楼便到了,另一间则在走廊的尽头。
为了云奏能清净些,睡个好觉,叶长遥让云奏住了走廊尽头的那一间。
小二哥先将叶长遥带到了房间门口,再将云奏带到了房间门口,又恭敬地道:“公子若有需要,可随时吩咐我。”
云奏直截了当地道:“我们俩人本是要出城的,不知为何,这城门竟然严兵把守,不许进出,小二哥可知是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