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今天吗?”简亭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平静地问。
即使他心中也有怀疑顾釉是在骗他,但这么多时日的相处,简亭知道自己不会认错人。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萌生,不断发芽。
虽然他和顾岫许多年没有见面,但他却单方面地窥伺着少年的长大。顾岫最鲜明的性格特点就是冷淡,最不为人知的性格,就是好面子。
他不至于因为顾釉也不爱说话,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可假如相似点不止这一个呢。
简亭想到这又迷茫了,假如顾釉真是顾岫,他该怎么办?
目前看来,他好像把自己给忘了。
简亭眼神一暗,像是笼罩在迷蒙云雾里,寒夜中的残星,影影绰绰,半丝情绪也看不清。
他抓着少年的肩膀紧了些,直到顾釉忍不住疼,叫了一声,简亭才回神松手。
“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什么地方?”顾釉勉强睁开眼睛,雾蒙蒙的双眼望着他,看得简亭心里一软。
虽然他很想亲自带人去,简亭还是问了一句,“头还疼吗?”
两人的面容离得极近,近到他可以看清少年脸上细小的绒毛,闻到淡淡的酒香和似有若无的柚子味。
半晌,顾釉幅度不大的摇摇头,似有些清醒了,“不疼,有点晕,现在好多了。”
简亭把他扶起来,“我带你去吹吹风,醒醒酒。”
顾釉乖乖让他扶着,两位少年的身体挨得很近,顾釉被简亭半揽在怀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现在将近炎夏,穿得单薄,可以清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热度。
凉凉的夜风夹杂着几滴雨点,像是要下雨,两人的脚步不知不觉快了些。
简亭在礼品店的门口停下脚步,里面还亮着灯,店员在柜台上昏昏欲睡,时不时看一下时间,想赶快下班回家。
他收回揽着少年的胳膊,“能站稳么?”
顾釉被风吹了一路,意识清醒了大半,他说:“可以的。”透过店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去,问:“你要买礼物?”
他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想着给谁买的,今天他们是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顾声。
简亭没回答,推开店门,目光示意让他先进去。
店员见有客人来,困乏扫了个干净,眼睛登时清明了不少,他从柜台后走出来,问他们买什么。
简亭目标明确直奔后方,好像不是第一次来,顾釉跑了一会神,才跟了上去。
他们停在了抱枕区。
他问顾釉,“你觉得怎么样?”
“这些抱枕吗?”
简亭指了指一个yellow星星的抱枕,右下方绣着笑脸,正中央绣着一行诗: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①
而下排只有一句诗:寥落星河欲曙天。②
“你觉得这个好吗?”简亭问,他的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这是他来了许多次唯一看中的。
顾釉朋友少,脱离群众已久,挑礼物没有经验,但好在审美观还有,他真心实意地说:“这个抱枕很好看。”
简亭满意了,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二话不说将抱枕塞到顾釉怀里,让顾釉在柜台等他,然后跟着店员去了左边的区域。
顾釉抱着软软的星星,虽然隔着一层包装袋,还是能感觉到yellow枕套带着的温暖触感。顾釉透过玻璃窗看着黑色夜幕下的星辰,他心里涌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仿佛真的将摘到的星星抱在了怀里。
而摘星人是简亭。
简亭和店员很快回来了,他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和一叠长方形的彩色折纸,付了账后两人出了礼品店。
迎面就是一阵夹着雨的风,简亭看着时间,想必顾家的宴会也快结束了,眼前的少年忽然把怀里的星星抱枕递到面前,咬着唇,“给你。”
简亭即使知道星星抱枕是自己给少年的,现在他也只是还回来,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无端地让他心里发热。
“不用了。”简亭听见自己用干哑的嗓音说:”这是我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顾釉傻住了,呆呆的维持着那个动作,茫然问道。
简亭把抱枕塞回他怀里,眼里带着温润的笑意,“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顾釉紧紧抱着怀里的抱枕,他低声自语,“我的生日,礼物。”
现在的顾釉仍然是醉的,即使他能清晰地说出每一句话,但他的意识还是有些模模糊糊,似在梦里。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一杯酒。
掺杂了致幻药物,对于任务目标之外的人,会严重影响到记忆方面,最有可能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
顾釉现如今就是这个情况。
他说的是作为顾岫时的生日,认识的却是作为顾釉时的简亭。
“至于这瓶星星,明天我再送给你。”
顾釉被他的话吸去了注意力,盯着那个玻璃瓶,忽然说:“里面没有一颗星星。”
简亭被他的话笑到了,说:“因为我还没有折啊,到了明天,这个瓶子就会被星星塞满。”
“真的吗?”
“我不骗你。”
眼看雨越下越大,简亭打电话让司机开着他的车来接他和顾釉,不料,门前忽然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简亭认得,这是季衡云的车。
下一秒,季衡云弯腰从车里出来,冷冰冰的双眼透过镜片望过来时,显得十分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顾釉喊:“舅舅。”
季衡云蹙着眉,近看才发现了少年脸上不正常的绯红,眼睛却亮的很,他不由自主看向身旁的人。
简亭适时说:“顾釉喝醉了,您先带他回家吧。”
对于顾釉的舅舅,简亭还是有几分尊重的,哪怕不明白男人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要回家了?”顾釉问他,眼睛里闪着不舍的光。
“我们明天还会再见的。”
顾釉抱着星星抱枕,被季衡云拉上了车。
简亭目前还搞不明白状况和自己那颗慌了又慌的心,他心里同样不舍,但只能由着季衡云带走顾釉。
况且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凭什么留顾釉。
车子缓慢地行驶着,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响起清脆的响声。顾釉靠在背椅上已经睡着了,季衡云手里拿着一份资料,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少年,眼里带着柔软。
车子进入季家院门,江致看向后座,本想叫醒熟睡的少年,被季衡云瞪了一眼,立即闭上了将要张开的嘴。
江致淋着雨下了车,到后备箱取出雨伞,季衡云下车后绕到另一边,轻轻扯了扯他怀里的抱枕,却被顾釉抱得更紧。
季衡云无奈只好弯下身子,把少年连着抱枕一起从车里抱出来,江致紧紧跟在身后打着伞。
进门后,季衡云的肩膀两侧已经被雨水打湿,而少年和抱枕都安然地躲在他的怀里,一点水珠也没沾到。
江致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自从顾釉被接回季家,季衡云一改多年前的态度,对顾釉的关注和在乎,他可是看在眼里。
比当年顾釉刚来季家时还要上心。
江致搞不懂,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明明之前季衡云还非常讨厌顾釉。
时间无情,不仅消弭了感情也磨平了棱角。
不管季衡云对顾釉当年如何,好的坏的,现在只剩下了怀念。顾釉也不是以前的顾釉,他的改变,季衡云说不清楚是高兴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
季衡云吩咐保姆做碗醒酒汤,一会给送到楼上,说完鞋子没换就抱着少年上了楼。
药效发作,顾釉睡得很沉,在梦里,梦见了小时候的他,梦见了他的第一个朋友——游匪。
墙角的几株蔷薇花开得茂盛,粉色的花瓣在微风下抖来抖去,显得娇嫩欲滴。
绿色的爬山虎爬满了墙壁,肥大的叶子盖着嫩芽。绿树如荫,阳光明媚,孩童的欢声笑语如同飞出围墙的小鸟,自在快活。
“喂,你和我做朋友吧?”长相精致的男孩拦住面前的人。
被拦住的人长得粉雕玉琢,被养的又白又嫩,像个刚出锅的热包子。小孩老成的抱着胳膊,昂了昂下巴,“我才不要。”
“为什么?”男孩一脸诧异,仿佛没有想到小孩会拒绝自己。
小孩歪了歪头,打量着他,“我不和弱者做朋友。”
男孩不服的瞪着眼,“谁弱了?”
“你。”小孩的声音带着高傲,“我救了你。”
男孩忍不住笑出声,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模样,敷衍道:“是是是。”
场景一转,绿树底下,刚刚还像包子的小孩已经长开了许多,他坐在地上,皱着眉毛对站在面前的男孩喊道:“游匪,你简直人如其名,活像个土匪!”
“不然怎么对得起顾大少爷的夸赞呢。”男孩稚嫩的嗓音带着痞气,一点也不在意这个评价,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气得小孩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刚从地上拔的草扔向男孩,转身就走,“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才不和你做朋友。”
“喂,顾釉。”男孩喊住小孩,拧着眉:“你当初说不和弱者当朋友,我已经向你证明了,我当初没被欺负,只是一个误会。现在真相大白,你怎么还是不和我做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