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要伤你。”
“当然,你的目的是跟着我寻出季珂,带回去同你爹邀功罢。”
“我若说不是,想必温姑娘也不会信。”
晏凉从她们的对话中觉出不一样的气场,温和一笑:“既然是误会一场,谢姑娘不介意的话,到寒舍歇一晚如何?”
他也是在试探谢萩子的来意,对方若真是江昭未婚妻,他们也不能真杀了她,只能将其放在眼皮子底下。
“好。”
“不好!”
季珂与晏凉视线相交,彼此会意,季珂移开沉水剑,收剑入鞘,淡声道:“方才得罪了。”
晏凉借着月色看清谢萩子脸色,知她是受伤了的,但姑娘逞强硬撑着,也不点破,笑微微的:“正好,还有两间客房,就委屈谢姑娘将就一晚了。”
说是将就一晚,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相当于将她软禁了。
晏凉将客房收拾得干净整齐,姑娘的事物一应俱全,炉子也烧得暖融融的,十分得体,只不过四周结了灵障,谢萩子轻易出不去。
晏凉隐隐约约觉察到,温冉对谢萩子是有些怕的,要知道这个浮刹宫小宫主可是天不怕地不怕,鬼灵精得很,她忌惮什么人当真稀罕。
将谢萩子安顿好,晏凉也柔声劝温冉去歇下,折腾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
“凉儿,不要再勉强了。”待周遭安静下来,晏凉掩了门,面色也随之沉冷下来。
他早就发现季珂受伤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耍小聪明出手相助。
季珂无奈的蹙了蹙眉,整个人卸下一口气,躺倒在榻上,脸色苍白却依旧笑着:“是我没用,小舅舅别嫌弃。”
“是你轻敌了,”晏凉微不可察的叹气:“坐好,我来给你瞧瞧。”
“小舅舅想如何看?”
狭长的眸子弯了弯,小虎牙俏皮得令人心痒痒的,晏凉只得移开眼,两指搭在他腕脉上,面色越来越阴沉:“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惦念这些不正经的。”
季珂混不在意,反手握住晏凉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窗户大敞着,冬夜的风呼啸灌入,他们就这般拥抱着懒懒的躺在榻上。
“也就想这些不正经的,我才好得快些。”说着他侧过身,在晏凉的脸蛋上飞快的亲了一口。
晏凉心中甜腻面上却不显露太多,挣扎着坐了起来:“别嚣张了,我先给你调理调理。”
顿了顿又垂下眼道:“昨夜答应你之事,自然是作数的,但得等你把伤养好。”
狭长的眸子眨了眨,旋即笑得合不拢嘴:“我明白了,会努力的,无论是养伤还是……”
“别说了!”晏凉拍了拍他的脑门,瓷白的脸早已烧得绯红。
虽然嘴上没个正经,但季珂确实伤得不轻,晏凉替他以魂针疏通灵脉又渡了气,自己也虚得一头的汗。
“小舅舅,我胸前这朵决蓝花,是他让你刺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男主季珂。
晏凉神色晃了晃:“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沉默一瞬,季珂勾起唇角,啧了啧道:“小舅舅待他是真好。”
晏凉捎带着笑意,眼里却是认真:“怎么?吃醋了?”
季珂也认真的回望:“我何必同自己吃醋?”
“什么?”
“没事儿。”如此说着,季珂握住晏凉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在对方眉间落了个吻。
治了伤,季珂爱不释手抱着晏凉倒在榻上蹭着,晏凉是真困了,吊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恹恹道:“快睡罢。”
季珂点头:“等小舅舅睡着我再睡。”
实际上他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似有人用针不停的扎,视线也变得模模糊糊的,但他不敢与晏凉说,怕对方担心自己。
晏凉觉察不到季珂的变化,摆了摆手喃喃道:“随你。”
折腾了一夜又消耗了诸多灵力,他是真的乏得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了,片刻便沉入黑甜。
这一夜晏凉睡得并不好,乱梦纷扰,凌乱斑驳的碎片划过意识边缘,他在一片压抑的恐惧中睁开眼,心悸到胸口发疼,险些喘不过气来。
但若回想,却全不记得梦到了什么,晏凉愣愣的看着西斜的日影,尘埃在冬阳淡漠的光里纷纷扬扬。
冬日天黑得早,现在不过是申时。
季珂躺在他身侧呼吸匀长,晏凉看到他的睡容,方才忐忑的心绪立刻平复下来,衾被下的手也与对方十指相扣,季珂的体温向来很高,晏凉被灼灼的热度包裹着,很心安。
就这般静静的呆了许久,回廊上有脚步声渐近,停驻片刻又离开了,晏凉料想是温冉饿了想来催饭,但这姑娘虽喜玩闹却也是懂事的,忖度片刻又离开了。
晏凉也不声不响的,只希望这一刻的安宁能永恒延续下去。
可天不遂人愿,世上之事大抵如此。
屋中光线渐渐暗去,浓长的睫毛眨了眨,季珂缓缓睁开眼,晏凉看他一脸懵懵懂懂的模样,觉得有趣,便抬手捋了捋他额前的散发。
“凉儿,好受些了么?”
季珂眼里满是水雾望向晏凉,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我……”
晏凉觉得有些不对劲,用唇抵在对方额头上,看他有没有发烧,又把手搭在他腕脉上,见他灵流顺畅方才安心:“你倒是厉害,只睡一觉就恢复完全了。”
末了末了,还蜻蜓点水的吻了吻对方脸颊。
“……”
“怎么了?”晏凉与他挨得极近,彼此呼吸相缠暧昧旖旎。
狭眸中的水雾渐散,渐渐变清晰,也渐渐显出晦暗阴冷之色:“前辈以为,我是何人?”
第50章 作死
一瞬间,晏凉的心沉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凝固,理智告诉他应该赶紧往外挪一挪身子,却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个人,是原本的季珂,他晓得这一天迟早要来,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晏前辈,你把我当成谁了?”
“……”睡凤眸愣愣的睁着,不经意间惊惶与失望一闪而逝。
“我可是被人夺舍了?”
“……”晏凉口干舌燥,说不出一句话,额角已冒出细细的汗水,原本明明是期盼着男主早些回来,可事到如今,晏凉却难过得无法思考。
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晏凉,似能看穿一切,冷冷道:“让前辈失望了,是我,回来了。”
他的视线向下移,看到晏凉的锁骨处有一枚浅淡的吻痕,双眸微微眯起,眉间似凝着千尺积雪:“我回来得不是时候吧?”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又沉冷的语气。
晏凉难过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僵硬的勾了勾唇角:“季公子多虑了。”
季珂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眼中的阴鸷让人脊背发凉:“但愿如此。”
短短四个字,让人不寒而栗,晏凉确信,这真是他的男主没错了,还是黑化了的那种。
他渐渐回过魂儿来,想坐起身,却被季珂拉住了手腕猛地放倒在榻上,晏凉对上那双寒意凛然的眸子,登时心脏狂跳。
“我去取些药,先前你受伤了,还是仔细些为好。”晏凉佯作淡然,找了个靠不住脚的理由。
季珂分明感受到晏凉身子的僵硬,犹豫片刻便移开了手,淡淡答了声好。
晏凉暗暗松了口气,起身披上外袍,季珂也坐了起来,替他把压在衣领下的头发捋了出来,指尖碰到晏凉的脖子,他又是一僵。
“前辈无需如此怕我。”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生气还是落寞,他视线扫过挂在晏凉脖子处的琥珀,握在手里捂暖又仔细的塞回对方衣襟里。
“前辈一定好好收着。”
闻言,晏凉怔住了,季珂的语气神情动作,和他的凉儿一模一样……
“怎么,那个用我身体的家伙也说过这种话?”
“你是不是……”
“抱歉,我并不记得他做了什么,”季珂揶揄的笑笑,转瞬眸子又暗了下来:“若是记得,我怕是会寻到那人的魂魄,让他灰飞烟灭的。”
晏凉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波无澜道:“季公子有伤在身,还是不要轻易动气为好。”
他心里清楚,季珂生气了,而他自己听了对方的气话,更是生气,一股无名火在胸口胡乱窜着,此时此刻还是少说话为妙。
潦草的披好外袍,连狐裘都没披晏凉就出了屋子,他畏寒,院子里的冷风一吹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可气消了更难熬,只有密不透风的悲伤朝他汹涌而来,憋在他心里甚至连呼吸都困难,怎么连告别的话都没说一句,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了?
明明临睡前还说了那些混账话的……
思及此,晏凉竟觉眼眶有点发酸,他深吸一口气,惨淡的笑笑,自己怎么突然如此入戏了?真是难看。
这一别,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哈哈。
晏凉捡了些草药放在紫砂罐里文火煎熬,天色沉沉的暗了下来,他支着头坐在灶旁守着药,火光映在漠然的神情上,越发显得萧索。
季珂没跟过来,倒是真让他松了口气,灶台上的汤药发出细细的咕噜声,晏凉抬眼,沉沉的夜色飘洒着细碎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