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替光王说情的。”宁玉瑶哼了一声,她注意着楚昭的神情,见她没有为“光王”两个字而动容,心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说起来这件事情光王确实是冤枉,被罚俸半年也就罢了,还被父皇责令面壁思过,暂时不得参与朝政之事。韦贵妃希望我去父皇跟前说情,可是金口玉言,我哪能决定得了什么事情呢?”
“还有一件事情恐怕你也不知。林子中的刺客已经查出来了,幕后的主使是二皇子宁琼。”宁玉瑶与其他的皇子之间不怎么亲近,私底下极少唤一声兄长。见楚昭面上多了几分诧异之色,她抿了抿唇,“早就跟你说皇家情义凉薄了,前些日子他被太子弹劾后,遭父皇痛骂了一顿。我猜他因此心生不满,才会对我下狠手。”
二皇子宁琼好/色贪杯,为人阴险狡诈,是纨绔中的纨绔。楚昭听说了不少他的“光辉事迹”,只不过没想到他会心狠手辣如斯。“就这等事情?”楚昭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可以她的身份又不好多问些什么。
“这事情在我们回宫前便已经了结了。”宁玉瑶蹙眉道,“父皇到底还是仁慈,只是将他废为庶人,驱逐京都。日后的事情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是我总觉得他的命不长久。”宁玉瑶又补了一句。纵观史书中的人物,一般被废的下场犹为凄惨,更何况宁琼母家出身低微,根本就没有个大家族做靠山。
楚昭叹了一口气,感慨一声道:“真不如闲云野鹤,可得逍遥自在。”顿了顿,她又转向了宁玉瑶,低声问道,“你不是不愿见到我么?为什么在圣上跟前不求一个恩典?解除这荒唐的婚事?”
“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死心?你怎么不自己去求?”宁玉瑶一听这话,心中更是不舒坦。见到楚昭那一脸不情愿,她又道,“我也不愿意,只是这回多亏了你,我才脱险。我父皇母后那边更是认可国师的卦象,这亲是非结不可了。不过我有——”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宁玉瑶原先打算把自己逃婚的计划告诉楚昭,可是又怕横生枝节,抿了抿唇便作罢了。
楚昭那头可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态,她又问道:“我还要在昭阳殿中待多久?要是天天有人来,点头哈腰作揖的,我这副可怜的身体还真是受不了。再者我平安归来,面圣之后当回去见见爹娘吗?可是一连好几日了,连个信都没传出去。”
“这点倒是我们疏忽了。”宁玉瑶听出了楚昭语气中的抱怨,半晌后她又问道,“你的伤真的好了么?”
“这几帖药回到府中也能抓。”楚昭的眸光闪了闪,她一脸期待地瞧着宁玉瑶,就等着她松口。
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呢,宁玉瑶哪能不明白?她都想不通了,在这昭阳殿中好吃好喝地供着,可从来没有怠慢她,连着给她背上抹药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也不知道这家伙不高兴个什么劲。此时她也不气了,瞪着楚昭,十分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她哼了一声道:“等我禀明了母后,明日一辆马车把你给送回将军府去。”
“那就谢公主了。”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喜意,楚昭弯腰一拱手。半晌后又抬起头看宁玉瑶的恬淡如梨花的眉眼。都说内在的气质会影响一个人的外貌,想来也是如此。大公主二公主也算是京中的美人儿,只不过那外显的戾气和暴躁硬生生破坏了那份美感。楚昭见到的小姐们不少,思来想去,还是昭阳公主更美一些,飘飘艳艳、风致嫣然,担得上第一美人的称号。心中恼着的事情解决了,楚昭一得意,便忘了自己的身份,说起话没分寸起来。她指了指案几上的话本,促狭一笑道,“公主原是喜欢这才子佳人戏?更欣赏那些整日里坐着清谈或是吟诗作赋的文弱书生咯?譬如萧驸马那等风流俊赏的人才?”
跟楚昭置气,最后只是气坏了自己,真是万分不值当。宁玉瑶拧了拧眉,深呼吸了一口气,可到底还是意难平。她眯着眼看那张如花笑脸,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楚昭耸了耸肩膀,接话道:“公主,人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宁玉瑶一听,顿时怒气,右手高高扬起,可是看着那张脸还是忍住没落下。她一扭身绕过了屏风。贴身宫女清漪原本就在一边候着,此时见到她出来,赶忙送上一杯降火气的茶水,还恼怒地瞪了屏风后那不自知的人一眼,嘟囔道:“公主,您将她留在殿中,也只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怎么就不将她送出去呢?”
“她自然是巴不得我将她送回将军府中去,她嫌弃着宫里呢。”宁玉瑶哼了一声,声音也没见放低,像是故意说给楚昭听的,“这楚大小姐心思通透着呢,弯弯道道很多,你也知道坊间大多是谣传了吧?”
楚昭听见了宁玉瑶的不满,她勾了勾唇,扫了眼地上的香灰,又将视线投向了那话本。昭阳公主没提起这茬,显然是不怎么在意了,这说明案上的书,她也可以拿过来瞧上几眼咯?楚昭做事情随性惯了,在将军府中也少有人管束着她。这会儿也不管气哼哼的昭阳公主跑哪儿去了,反倒是拿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富贵小姐落难书生,不被家人祝福的姻缘,最后自然是私奔。昭阳公主倒也是妙人儿,别的地方不见记号,反倒是将话本上的私奔路线以及遇到的困难和应对的方法给写了出来。难不成昭阳公主心头有人,也想学着话本上私奔到天涯海角去?
第19章 凤栖梧
在宫中无事,楚昭自然是一觉睡到天明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也不可在院落中大肆练刀。这日清晨,楚昭是被宁玉瑶给晃醒的,睁着一双惺忪的眼,脑子中一片空茫,好半晌都没想起,自己是哪一处招惹了这小祖宗。要知道,昭阳公主平日里很少管她,更别提亲自唤她起来这档子事情了。
初醒后,湿漉漉的眼睛就像是秋深时的湖泊,笼着一层忙忙的冷雾。宁玉瑶盯着楚昭看了半晌,不满地哼道:“你昨日不是说回将军府去?轿子已经给你备好了,怎么还在榻上躺着?难不成不想回去了?”
楚昭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忙不迭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胡乱地套上衣衫,口中则是念道:“想,自然是想的。”这可是她近些日子最记挂的事情,怎么能够如此轻易便忘了?说起来都怪夜梦香甜,那一道绰约有风姿的身影太过勾人。
宁玉瑶一看楚昭这模样就生气,满腹的牢骚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她总不能在楚昭的跟前表现得太小家子气,有所她堂堂昭阳公主的气度。视线在那细嫩的肌肤上停留一阵,冷不丁瞥见了她肩上淡淡的伤痕。宁玉瑶在清漪的耳畔吩咐了一声,等她将一瓶子伤药取过来,她才向前一步,胡乱地将东西塞到楚昭怀中,冷哼一声道:“你只管回去吧。”说完这句话,她扭头便走了。
不回去难不成是留在这昭阳殿?若是只有昭阳公主还好,可偏偏有无数的人,让她坐立难安。总结起来,便是一句深宫内苑不是正常人能住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变态。毕竟,没有自由的人呐,有什么价值可言的?楚昭心中暗忖着,穿好了衣服,这才打量宁玉瑶强塞给她的小玉瓶。里面的膏药是外邦进贡的,极为难得。她对自己背上的伤痕倒是比自己还上心,生怕留下什么印记。
轿子一离开宫城,楚昭唇边的笑容便压不住了。只不过在离开前,还是回头张望了几眼,红柱白墙琉璃瓦,巍峨的宫殿在朝日下散发着明亮的光彩,她看见了宫女和小黄门甚至是几个下了朝的臣子们走着,可是没有瞧见她想看的那道身影。这是在期待什么呢?她撇了撇嘴,将这么点小失落给压了下去,能够离开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宫城回到将军府中,自然是一件好事情。
将军府中早便得到了昭阳公主传来的讯息,知晓楚昭会在这一日回来,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楚旭匆匆忙忙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剑,便出门去迎接。窄袖深衣,袖子挽起,再加上那一副灿烂的笑容,虽没有楚晖的清逸,可也有着别样的不羁和潇洒。
“咱们的云阳侯回府了。”楚旭打趣道。自那日从葛家村归来后,天子便依功封了侯,虽说本朝只是虚封,不领封邑,可到底是一个县侯,说出去也颇为威风。谁不知道这是借了昭阳公主的光呢?楚旭扶着楚昭从轿子上下来,低着头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喃,“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可以,他们将军府一家都不愿要这殊荣。
“自然是说明成为驸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咯。”楚昭轻哼了一声,面上不见往日的厌恶情绪。她的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了宁玉瑶的面庞,国色天香,若她男儿身,这皇朝的明珠自然是愿意摘得,可偏偏她们都是女子,在一起只会引来世俗的哄笑。楚昭她自问不是重声名的人,要不然京中也不会将她给传成那般模样,可是一想到跟女人成亲,心中浮现了几抹奇怪的感觉,可能是超越了她的承载力了吧。“二哥呢?怎么不见他?”这时间点,也是下朝的时间吧?
“他最近恼着呢。”楚旭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道,“他不是心慕王家的小姐么?可是王家门第太低了,勋贵八姓与之通婚会受人耻笑。爹的意思是纳王小姐为妾,而正妻自然是要从八姓中找的。譬如李家的那位小姐,叫什么李莞,年十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