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昱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陛下,恳请放我回渭城。”
这个时候,有任何声音,陆昱都是要举双手鼓掌的。
他朝着说话的人看了过去,但见是一个娃娃脸的书生模样,从脑海里搜寻记忆,但获取不多,只是依稀记得他好似是渭城太守送过来人。
“当然可以。”陆昱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打算何时启程?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呈报小路子。”他本想说呈报于我,但想想还是算了,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类复杂的关系。
对方显然并不满足,可爱的娃娃脸涨得通红,“草民还有一件事情想求陛下。”
“你说。”陆昱给足了耐心。
“草民的家位于燕南湖的下游,常年饱受水灾之苦。去年更是听说祖田被水淹没,草民万般焦灼却无法出宫。陛下圣明,今年春闱提前出了有关于燕南湖水利的策论。草民不才,也私下准备了一份,请陛下御笔朱批!”娃娃脸说完,便伏地磕头。
陆昱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如今他是又惊又喜。惊讶的是原主的夫郎之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才,喜的是有了这样良好的开端,后宫的“劝退”工作也会顺利开展。
陆昱一脸欣喜地说:“这策论现在何处?能否即刻呈上?”
娃娃脸也是又惊又喜,忙道:“就在草民的房间里,陛下稍后,草民这就去拿。”
说完,他叩拜退下,迅速出了养心殿。
有了一个成功的开始,接下来的工作果然顺利了很多。三三两两有人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心迹,陆昱一一做了安排。当夫郎只剩下五人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小路子上前奏请,是否要上早朝。陆昱点头许可,伸了伸懒腰才发现娃娃脸已经在一旁候了许久。
“东宜你过来吧,”陆昱朝他招招手,娃娃脸的名字也是经过小路子的提醒才想起来的。
东宜惶恐上前,双手呈上策论,头快抵到胸前了。
陆昱接过策论并不忙着看,而是轻轻叹了一声,“今日要谢谢你,你能第一个站出来。”这就是对我莫大的帮助,陆昱心说。
东宜惊愕地抬起头,但听皇上接着道:“以前朕少不更事,对你们也是多有冒犯,所幸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东宜惊恐地下跪,却已经被皇上先一步托住了胳膊,抬了抬示意不要跪。
“这份策论我下了朝便会看,无论你写得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燕南湖如今是我心头之患,眼看着春雨降至,堤坝的险情又增加了几分。说来你们可能不会马上相信,但如今我心系百姓安危,只能说日久见人心吧。”陆昱慢慢吐露心声,说到动情之处,他就直接我我我地说了。
东宜却差点被皇上说出了眼泪。自他入宫以来,一直也不受宠,不曾被召见过几次。如今看来,皇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差。
“你且回去歇着,”陆昱收下了策论,掌心朝内摆了摆手,“有什么需要可直接来报,朕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回家乡。”
第13章
遣散夫郎的事情在朝廷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众臣们纷纷拍手称快,仿佛已经看到了齐王大婚的曙光。
早朝进行得异常顺利,一下朝,陆昱就瘫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累得话都不想讲。从昨夜宿醉到处理完眼前的政务,他已经连轴工作了7、8个小时。
陆昱认命地拿起之前东宜交给他的策论,随意扫了一个大概就知道这份策论的用心程度。无论是数据还是历年概况都做得非常详细,陆昱连忙翻出工部呈上的燕南湖水利图,两相对比居然分毫不差。
陆昱把策论和工部的文件都交给宗政珲,哭笑不得,“差点埋没了一个人才。”
宗政珲瞥了一眼,没心思细看,只是勾起唇角冷笑,“你就这么想赶紧把他们送走?”
陆昱瞟了他一眼,心说还不是因为你!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陆昱讲的斩钉截铁。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宗政珲唇角冷酷的笑容再次放大。
陆昱错愕,这厮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滴?但转念一想,自从夫子庙一日游之后,宗政珲就开始跟他默默冷战,今天肯主动讲话已经算是有好转了。
但陆昱却是不明白,宗政珲自己不也是出身帝王家,这样的事情他不应该早已司空见惯?但是给陆昱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嘲讽男主,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出,很是疲惫地单手支着头,“不然还能怎么样?我昨天都已经说过了,都是我的错,我年少不懂事,耽误了大家的青春年华。好在大家年纪都还小,没犯什么大错,过去了的就尽量补偿。”
“以后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陆昱长叹了一声,就连他都想飞。
宗政珲一滞,想不到陆昱会讲出这样一番自我贬低且海阔天空的话,原本低迷的情绪不自觉好转,“你就不担心他们出宫后胡言乱语么?”
陆昱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宗政珲,“难道现在外面胡言乱语的人还少么?那日你在茶馆你也听到了,他们是怎么议论我的……不然,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宗政珲做出一个手刀的动作,“杀光这些人!”
陆昱被吓了一条,心说这事果然只有你能做得出来。原书中曾描写宗政珲攻入齐国王宫后,不仅杀了齐王,还手刃曾经侮辱嘲笑过他的所有人。一时间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皇宫成了人间炼狱。
宗政珲在陆昱眼中看到了真实的恐惧,心中蒙上了一层压抑感。他也是昨晚才知道皇上要遣散夫郎的事情,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这事情进行到一半,所有夫郎都跪在正殿等候发落。听到这个消息,宗政珲只道是齐王阴晴不定的病又犯了,但今早得知真实情况让他忍俊不禁。
分明就酒量不行还想用酒壮怂人胆这一招,这不露怯么?
但是就在刚才他听到陆昱的这番话之后,更觉震撼,终于问出藏于心中很有的疑问,“你就真的不介意百姓的非议?”
“你都说是百姓了……你也说是非议了……”陆昱叹了一口气,感觉今天特别累,“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这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难不成我要杀光天下人以掩盖事实么?”
“而且我知道,张恒肯定去查了那日隔壁厢房里有哪些人,给他们点警告就行了……有时候活着的恐惧比死更可怕。”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
宗政珲看了过去,陆昱已经趴在龙案上睡着了。
熟睡中的少年墨发如藻,几缕顽皮的碎发垂挂在额间,微风吹过,飘散出几分缱绻。肤白如水,单唇微润,明若春神。
宗政珲对着如仙如画的少年,内心的感受难以描摹。突然心生懊丧,为什么这样的人,偏偏是他的敌人?
宗政珲转身,见小路子一脸探究看着自己,便道:“照顾好陛下,”自顾出了养心殿。
回到侍卫房,房中只有魏巍在,宗政珲走到桌前顾自饮茶,也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魏巍忽然轻声道:“殿下,狗皇帝突然遣散了夫郎,他这是真的要娶个皇后了么?”
“看不透,”宗政珲轻哼,“愈发看不透了。”
“殿下,不能再由着狗皇帝壮大势力了。”魏巍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给宗政珲无形的压力。
“现在还不是时候,”宗政珲又喝了一口茶。
魏巍憋屈地抓心挠肺,“如今赵国已恢复元气,殿下又何必在此受气。我等已经集结号人马,就等殿下一声令下。”
宗政珲取了一个杯子,也给魏巍倒了一杯茶,“稍安勿躁。”
其实他蛰伏于齐国,中间从未断了同父王的联系。也知晓赵国暗中恢复国力,并且在排兵布阵,准备随时卷土重来。但怪就怪哉年轻的齐王一夜之间转了性子,不但改了荒诞不经的作风,而且一心扑在了朝政上。
魏巍烦躁地在一旁坐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就听到门外有喧闹声。
两个人迅速武装出了门,但见又是那婉蓉双生子在殿门前跪着,嘤嘤嘤地哭得十分伤心。
魏巍嘴角一抽,不想管这个事情,但看小路子正在苦口婆心地劝退,看着也可怜。
“你们要懂得陛下的良苦用心,”小路子哀叹,“出宫有什么不好?回家看看家人,再用御赐的银两置办房产田产,小日子过得连神仙都羡慕。”
“但我们弟兄俩早就没了亲人,”婉豆儿哭得伤心,“我们两兄弟是新北瑞城逃难时跟的陛下,就连这名字都还是陛下给起的。”
魏巍揉了揉鼻子,心道这名字起得也不怎么高明。
“那可怎么办?”小路子顾自叹道:“如今陛下是铁了心要散了景阳宫,陛下向来说一不二,你们可别惹恼了陛下。”
“这又怎么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响了起来。
“拜见陛下!”众人齐刷刷行礼。
宗政珲行了礼,抬眼望去,见皇上仍是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嘴角还带着衣料压出的绯红色龙纹,好不掩饰慵懒的表情。
但看到婉蓉双生子,陆昱的眸光就逐渐凝定,舒爽的表情也慢慢凝固,换上了一副无奈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