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漱立刻道:“爹,您没事儿吧?哎呀你别相信我刚才那些话,我就是听张督学说……秋衡师弟他好像对您有意见啥的,我这是为了试探他,您可得信我。”
李淮誉一把推开他的手,血从嘴角流下来滴在地上,外边儿的树枝十分应景,啪的一声折断了一半儿。
李淮誉沉默了好一会儿,收好剑起身来,拂开他欲搀他的手往外走,走了一半儿又折回来。
兰漱瞬间笑逐颜开:“我就知道爹会相信我……”
李淮誉把手绢儿抢回去,阴森森的盯了他一会儿,咬牙切齿:“接下来三天,不准吃饭不准睡觉不准去茅厕,宗训抄三百遍。但凡有一条没做到,给老子躺平了滚出散心宗!!”
兰漱:“……”
呆滞:“这不大好吧?”
李淮誉一脚踢翻了桌椅,轰隆翻倒之音吸引了外面点卯的弟子。张买诚刚从藏书阁中出来,与师弟们抱怨繁忙、不近人情的任务,听到动静后连忙跑了过来。
若是平日琥珀斋闹出这么大的声响,他绝不会管,更甚者回去辱骂两句,教育赵秋衡吵到了其他人,但今儿个兰漱也在琥珀斋,以他们二人一见面就翻脸来看,这声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看在他为黑龙说话的份上,姑且去看看。
等他到地方时,琥珀斋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李淮誉正在破口大骂:“我没本事?我再没本事有你没本事?你还不会爬的时候我就把宗里功夫最好的派给你,人家勤勤恳恳、日夜不眠的教你,你可倒好,背地里滥用身份权利,将人家的屁股打烂了,一招半式也不曾学会。这些年我求你什么了吗?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你活着,没出息也没关系,你背地里这么说我,可有半点良心?”
兰漱听得心中万般愧疚,立即上前安抚他,道:“爹,您随便骂,不管你说什么,我对您的爱永远不变。”
李淮誉喘了口气,道:“你先滚吧,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兰漱眉毛挑了挑:“爹?真的?那我走了……”
在他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时,李淮誉突然道:“兰漱,我有句真心话,憋在心里头挺多年了。”
欣喜不已:“您说。”
李淮誉道:“其实我这个当父亲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丑就算了,还有点恶毒,每次想要回想时眼前都会出现一张青面獠牙的鬼怪。你跟其他族派的嫡系站在一起时,就好像往苹果里头塞了一个坏馍馍,显得不伦不类,以后你慢慢努力吧,别到处说我坏话,也不要记恨我,我是为你好。”
兰漱:“……”
李淮誉嘴角弯起来,气急上脸还未恢复,这会儿苍白不已,让人看着仿佛是久病未愈,即便说出难听的话也生不起苛责的心肠。
他摆手赦免似的让兰漱退下去。
兰漱忍了又忍,在心肺爆裂的前一刻转头走出去,门外的师兄弟们见状,纷纷提上剑跑没影了。只有张买诚瞪着他,待他出门后立即上前来问道:“你又做什么了,把宗主气成这样?”
兰漱脸色狰狞,龇牙咧嘴:“你聋了啊,是他在骂我好吧?”
张买诚认真道:“不可能,宗主绝不会无缘无故骂你,通常只要你做的不过分,他只会无视你,所以这一次你肯定犯了大错了,不会……”
他紧张起来:“你把赵秋衡怎么了?”
兰漱冷笑着翻白眼:“你这人心思怎么这么阴暗,就不能往好处想想吗,万一是他被谁戴了绿帽子之类,单纯的拿我撒气也有可能啊……”
张买诚:“?”
他连忙捂上他的嘴,低声训斥:“说什么混账话呢?让宗主听到你就没活头了。”
才短短几日,兰漱已经和这个身份、这个身体有了感情,李淮誉说那些话严重的伤害到他,他根本无法接受,甚至有点想骂回去。但考虑到还要继续留在此处,他才大慈大悲的原谅他,希望他心里记着,下次别再这么没轻没重的羞辱他。
冷嗤一声道:“骂人不就是为了让对方听到吗,要是他听不到我还骂什么,我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张买诚面皮一麻,又讷讷盯了他一会儿,觉得他的蠢与无能绝不是装出来迷惑人的。
他应该建议宗主再生一个孩子,否则这散心宗最终姓不了李。越想越觉得可行,那孩子也不必担忧亲脉之间夺位之争,就他这对手,一招倒的命。
二人从正门出来,一只大白狗正蜷着身子在篱笆处玩耍,围栏上吊着一只竹蜻蜓,大白狗爽的不亦乐乎。
兰漱挑了挑眉,顿时来了主意。
他道:“我刚惹怒了我爹?”
张买诚冷笑道:“哪能啊,您那么优秀,宗主疼你都来不及。”
兰漱:“……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想到新法子了,不把那狗东西薅在手心里,我死不瞑目!”
见他满怀信心,张买诚随口问道:“什么?”
兰漱阴毒的瞪着眼:“这你就别管了,我肯定能让你的黑龙得到那条白狗。”
张买诚推了他一把,道:“什么办法?”
兰漱摆手,摸着下巴:“这你别管,配合我就好了。”
张买诚依着他的示意附耳过去,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挣扎道:“这……有点丢人吧?”
兰漱怒斥:“没出息,你看他们一个个都欺负我们,你就不想反抗吗?”
不等张买诚开口,他又道:“就算你不想反抗,那也要为黑龙着想吧?是不是?”
多番思忖后,张买诚决定和他同流合污。
半个时辰后,琥珀斋恢复宁静。
此地虽处在大漠背后,但四季潮湿,晚上尤其招夜蛾子,夜蛾子在微晕的月色与烛火的吸引下扑腾着透明的翅膀,围着竹篱飞来飞去,与花草玩耍。
更筹二鼓后,琥珀斋的掌灯童子正准备关门熄灯,却在暗影中看到一个头裹黑布的人出现在门口,手里一根骨头扔在大白狗跟前。
赵秋衡很注重饮食的时辰与分量,饭点过了即便是再饿也不能吃。认为这样才得以康健。而狗时常会因顽皮饿整整一日,这时候看见一根骨头跟遇见亲娘没分别,当即啃了起来。
头上裹黑布的人似乎笑了一下,脸上的肉被勒出几道曲痕来。掌灯童子愣了,以为是谁特地喂狗来的,便没出声。
可是看了一会儿才觉得不那么对劲,因为那人拽住骨头那一头开始往外走了。
大白狗饿得狠了些,哪管是要去哪儿,边走边吃。
童子暗道:“不得了了,是偷狗贼啊?!”
大喊起来:“不好了,有人偷狗!!”
屋里头的人都被喊醒,穿上衣裳跑出来,听童子讲完事情后立即追过去。
裹面的人也发现不对,牵上狗就跑了,狗仿佛觉得后面的人是不想让它吃东西才追出来的,便跑的更快,到后面几乎是狗牵着裹面人。
有琥珀斋的侍下疑惑道:“这人的背影怎么这么熟悉?”
说完那人便被杂草绊倒,大白狗抬起前爪拍了他一下,嫌弃的咬住他的袖子,意思是让他快点起来。那人倒也出息,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继续跑。
跟在后面追的侍下婢女不敢太大声,毕竟宗内有宵禁,犯夜者一等之罪。
于是只得低着声狠辣的吼:“你给我站住!”
“站住!”
经过风的稀释后那声儿柔的跟蚊子音一般无二。
突然,掌灯童子道:“这人跑的方向……好熟悉。”
众人都停了停。
那人的目的地是李兰漱的寑殿。
他们琥珀斋的人是被明令禁止的,不准靠近此处。因为两家主子不合已久,若是碰上难免一顿冲突。
然而偷狗的人到了这里,意味着那人很可能是……兰漱派来的。
正在局势不镇时,打另一边突然跑出来一个人影,正好对着裹面的人扑过去,口里喊道:“咬死老子了,它竟然敢咬我!!”
裹面的吓了一跳,错开身子,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大黑龙愤怒的从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动作扑过来,不过是一口吞在张买诚的手臂上,警告一般的眼神盯着他,目光何止凌厉。
张买诚痛呼出声,幸好黑龙松口的快,否则他这条胳膊甭想再提起剑来。
裹面人抖了一抖。
大白狗一回头,见大黑龙亲昵的朝它奔来,先是惊了惊,但看它没有越矩,只是抬着爪子摸它,才放下心继续啃骨头。
大黑龙更是一厢情愿的依偎着大白狗,挑衅的朝张买诚张牙舞爪。
兰漱三两下摘掉了脑袋上的黑布,怒瞪着张买诚,道:“怎么回事?”
张买诚难堪不已,硬着头皮道:“我刚想把它哄过来,一说开就兴奋了,多聊了几句,它一听我把大白狗抓来给它,二话没说朝我屁股上一脚,那力儿可大了。”
兰漱扶额,看着这两条狗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头顿时如灌上烈浆一般,烧的滋出烟火来了。
他道:“没用的东西,这下……”
赵秋衡匆匆来迟,衣裳穿了一半,天真单纯的看着兰漱他们,不解的道:“白熊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