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廊间,进入内殿,更是说不尽的奢华与富贵。他在心底叹道:这么美的地方就该让我这么矜贵的人住不是?
内心戏尚未结束,殿内突然一个声音,豪迈的很:“李兰漱,你给我进来!”
兰漱唬了一跳,将腹中的草稿又背了一遍,遂昂首挺胸走进去。
厅堂内布置的严格有序,匾额庄重,两侧的楹联高贵,挂屏冷洁气派。正中央坐着品茶的女人梳着慵妆髻,面容清素,衣着淡疏,眼珠子和身后一排的青釉白底花瓶一个色儿。
按照兰漱对自个儿长相的了解,他们二人确有几分相似。
还没等上座之人开口,他先一步跪在地上,哭道:“娘啊我想死你了……”
秦炽皱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方才的那名婢女解释道:“九少爷,夫人三天前才见过您呢。”
兰漱顿了顿,又拽住秦炽的裙子,道:“几日不见,思之如狂啊……”
一闻见他的气味,厅子里那只大白狗叼着最后一颗灵果跑出去了,留给兰漱两瓣肥硕优美的臀影。
秦炽皱紧眉头:“我问你,李伏天和阿衡那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兰漱心里一个咯噔,果然是问罪的。想必李淮誉将他打发来,是不好当着众师兄弟的面说那回事,这才让秦炽代为查问。
此事谁人都知是他所为,但秦炽还专程问了一句,想必是要包庇他,那么他须得想一个像样的借口。
他哭诉道:“娘啊,我是真心为秋衡师弟好,他跟我说喜欢长姐,我冒着生命危险把长姐送到他床上,欲成人之美,本是善举,难不成我做错了吗?”
眼泪哗啦啦的流,看上去竟然真的有点委屈,让人同情。秦炽一下子愣住了。
兰漱直接伏在秦炽的膝上哭的更狠:“娘,我说的是真的,师弟他不领情,您也不信我吗?”
他使劲挤眼泪,秦炽无动于衷,嘲讽道:“你这表情把死不瞑目描画的淋漓尽致。”
她直接把他踹开,道:“还想怎么说?”
兰漱不追究这一脚,打算背稿子。秦炽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我猜,你要这么解释了:如果你是真心害他们,就不会那么蠢的先下药迷倒阿衡,再亲自去绑李伏天。”
兰漱千辛万苦爬起来,握住她的手,相见恨晚:“你真是我亲娘,太了解我了。”
秦炽冷笑道:“我了解你的只有一件事:蠢!但我实在没想到你这么蠢,如果可以,请你别出去乱晃,否则别人还以为你是子承母智,连我的名声都坏了。”
兰漱:“……”
他的计划这么天衣无缝,竟然还是被识破了,看来眼前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秦炽突然叹气,心堵的不行,道:“这事儿外界已经有不少百姓知道了,若是给雅绥山那群斯文败类听了去,想必又是一场口水战,咱们散心宗本来名声就不好。”
兰漱读懂了她的暗示,大笑两声,拍着她的肩道:“我知道,您放心,控制人口方面我可有一套了。”
秦炽:“……”
兰漱继续道:“娘,您是让我杀长姐还是杀秋衡师弟,或者是知道真相的那些百姓?”
秦炽冷飕飕的表情,吩咐道:“金雁,拿我的鞭子来。”
金雁正是刚才领着兰漱进来的婢女,从秦炽在母家时就跟着她,到如今也有些年头了,她一个表情做出来,金雁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片刻,金雁捧着一个银盘出来,里面是一条细长的软鞭。
兰漱以为这是凶器,伸手过去想摸一摸,嘴里道:“娘这么客气干嘛,咱们都是一家人,杀人还为我递鞭子。”
话音刚落,一鞭子落在他身旁的坑里。
他一愣。
秦炽大怒:“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兰漱心道:“难不成是被猜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对了,女人都含蓄,即便你猜中她的心,也要装作没猜着,好给她表现的机会,让她亲口告诉你。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有作为,又是一鞭子劈头盖脸,闪来躲去才死里逃生,他十分不解道:“怎么了,你打我干嘛?是想让我领教一下这东西的威力,再送给我?”
秦炽唇角抽了抽。
这时,有人出声道:“夫人。”
兰漱回头看去,见门口站着一名女子,颇有几分姿色,身道也不错,青服箭袖,飒爽之余又有点病气。
大脑急速运转,兰漱立刻猜出来者身份,应该是李伏天。
秦炽瞪了他一眼,收了鞭子,朝李伏天道:“你还病着,怎么上这儿来了?”
听下人说那事儿之后她自己在宗廷跪了三天三夜,以谢不洁之名。
李伏天行了礼,道:“我特来给夫人请礼。”
秦炽心底一股子愧意,道:“都怪兰漱,让你受苦了。”
兰漱有些急了。
李伏天淡淡的朝他看过来,声音平直,眼中颇带些不明意味:“小九不懂事,我心里有数,不会怪他。”
兰漱拧了脸。他不懂事?还她知道?
怎么这话听着这么欠。
秦炽道:“兰漱这些年还没你一半儿的本事,闯祸倒是一等一的,我会让他尝尝苦头,你近期好生休养。”
李伏天谢过,又道:“我在宗廷求过净罪礼,不过……还需要小九三滴指尖血来成礼,不知……”
兰漱阴恻恻的道:“十指连心,我凭什么给你?”
李伏天淡定自若,似乎笃定了会成事。
果然,秦炽掷地有声:“这是应该的。”
兰漱:“……有没有搞错,我是你亲生的?”
秦炽在他伸过来的手上狠狠一巴掌,怒道:“不争气的东西?!”
兰漱明白她靠不住了,便拽住李伏天的裙摆,恳求道:“长姐,我求你了,那事儿我真不是故意的,秋衡师弟喜欢你,我本意是成人之美,你就放过我吧。”
头发指甲被人拿去都会施法诅咒,何况是珍贵的指尖血,那是随便给的东西吗?
此女不是善茬,不得不防。
李伏天眉心跳了跳,道:“小九,净罪礼完成了一大半,只需你三滴血,难不成这点忙你都不肯帮长姐吗?今日你可还没对我好呢。”
她撩起眉,眉心处的一朵梅花鲜艳起来。
没有预想中的破口大骂,甚至很有耐心,这让兰漱很恐慌,试探道:“长姐,我给你几根骨头你就原谅我吧!”
醒世阁一阵鬼哭狼嚎,在秦炽的帮助下,兰漱成功的失去了三滴珍贵的指尖血,骂骂咧咧出来,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央求金仪帮忙找了许多稀罕药材为自己补身子,还嫌不够,又上药宗找医师开止血的方子。忙碌的医师顺口问了句伤在哪儿了,金仪结结巴巴,还是如实交代,说九少爷失了三滴指尖血。
医师一口气没顺上来。
折腾了挺久,兰漱才被李淮誉打发来的人捆上去了琥珀斋。
屋里头烛火亮着,看样子赵秋衡还没睡。
兰漱想进去打个招呼,表示自己的善意,但李淮誉的手下一脸冷漠,挡住他的去路,指着他白日坐过的石凳,道:“宗主有令,九少爷的活动范围只有此处。”
意思是他只能听话的跪在这里。
有点头疼,白天他确实是随口说的,哪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下好了,他宝贵的膝盖和矜贵的身子都要为一时之言而伤损。
侍下拿出一本宗籍,道:“宗主吩咐,让少爷将宗籍完整背诵,明日会有人来抽查。”
兰漱打哈欠的手顿住,阴恻恻的道:“我服从命令已经够好了吧,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呢?”
侍下还是冷漠冷眼。
兰漱一把扯过来 ,翻开第一页读道:“宗训:博爱之心不渡十恶不赦之人。注释:不论何时都要遏止对坏人的怜悯。”
“?”
好毒的鸡汤。
整整读完三页,兰漱有点打盹,而侍下还是冷漠冷眼盯着他不放,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兰漱有点悲伤,他现在身上半点技能都没有,要是不早点想法子,今天那屈辱的一幕可能会发生无数次。
伸出手指,盯着上面三个肉眼不可见的窟窿,悲从中来。
他道:“我要去和师弟道歉,你拦我吗?”
侍下眼中终于起了点波澜:“宗主让少爷跪在这里背宗训,本意便是希望少爷向衡公子道歉,若您已经想通其中关键,属下这就陪您进去。”
兰漱:“……如果你早点说的话就不会挨打了。”
侍下疑惑:“……挨打?”
兰漱笑得眼珠子凸出来,拿起旁边的抵门棍乱打一气。
☆、鱼上冰5
门没有关,一道窄窄的缝隙暧昧的将内中情景暴露,撩开竹帘望进去时,室内与夜同寂。
兰漱阴暗的目光看着侍下,命令他将门打开。
侍下很情愿,开了门后捞起竹帘,请他先进。
兰漱低斥道:“你故意的吧,想制造我擅闯的假象?”
侍下眉头一抽,立即走了进去,道:“衡公子,属下带着九少爷向您道歉来了。”
听他说完,兰漱便大大方方跟上,预想中的暗刀暗箭并未出现,屋内出奇的暖和,赵秋衡就缩在床角,一双眼睛似有若无的盯着兰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