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道:“那您为何不顺水推舟,与衡公子……”
李究皱眉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学堂内的弟子也都恹恹不乐,没了兴致,被先生遣散了。
沈蜚英照着兰漱的屁股踹了一脚,道:“哟,你和赵秋衡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兰漱拽了拽赵秋衡的剑穗,不理会他,反是与赵秋衡离的更近,低声道:“衡儿,我方才没让你难堪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和祖父一直这么僵下去,你不会怪我吧?”
赵秋衡将剑穗扯回来,不说话。
沈蜚英看不下去了:“你能别这么恶心吗,衡儿???”
“还有啊,你跟个傻子说这些,他听得懂什么?”
兰漱从座位上将自己的书一把捞回来,盯着几盏花在赵秋衡脸上的阴影,道:“衡儿别听他瞎说,他就是个疯子。”
沈蜚英眉头蹙紧,将他拉扯出去,逼在墙根下,观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李兰漱,你没病吧?前两日是你和我说要整治赵秋衡的,怎的今日偏衡儿衡儿的唤上了,莫不是坑我一场,将罪责安在我身上?”
他愈发的不解:“你忘了吗,若非他,宗主必然会让身为嫡脉的你做考学的体察官。可他现在就让一个傻子去了!!!你知道外人是怎么看咱们的吗,我出一趟门都快羞死了。”
兰漱道:“噢,那你羞死算了。”
沈蜚英觉得自己仿佛病了,因为李兰漱为赵秋衡下绊子时基本都是他递的刀,现如今李兰漱将变态手收回去了,毫无疑问的,那些过往追究起来全得他来担责。
他顿时觉得荒唐:“不是这样,好,我跟你说不明白,但就问你一句,你这么对赵秋衡是想和他和好如初,还是有新的计谋?”
兰漱道:“你看不出来吗?好笨。”
沈蜚英将要急火攻心:“李兰漱,你到底想做什么?”
兰漱一掌拍在他的肩上,郑重的道:“你知道有一种人,他天生身负重任,被选为天人,是要拯救苍生的。而我恰好是这类人,推也推不掉。唉,不过我也不想推了,人生本来就很难有价值,若能救一个人,也是功德无量了。”
沈蜚英心中如同无数虫蚁攀爬,若不是怕被人看见,他早将面前的人吊起来剥皮抽筋了。
绝望似的道:“你在说什么?”
兰漱傲气凌然:“听不懂?”
老老实实点头。
兰漱道:“听不懂就对了,仙人之事,岂是尔等凡人可揣摩的?”
沈蜚英一脚踹在他腰上,愤然离去。
兰漱乐哉乐哉的回了寑殿,想要好好休息,金仪却面露为难,与他围炉而坐,开口道:“九少爷,夫人方才派人来,说……让您去后山摘草药,为二夫人补身子。”
兰漱疑惑:“补身子?”
金仪点头,道:“是,二夫人她生了!”
兰漱这些天一直想着赵秋衡的事,便将散心宗的家事忘在脑后了。
李淮誉与秦炽感情并不好,便是自这二夫人来了之后。
李淮誉在继任宗主前大是风流,主要是因年少时假算子为他卜卦,称他命中无儿,讲的天花乱坠。李淮誉偏不信卜爻,因此处处结欢。
但不幸的是,无数个女子,产下无数个孩子,果真全是女儿。
别无他法,李淮誉只得遵循先父之命,娶了湘水之滨的神医之女秦炽。秦炽当时在湘水之滨名声很大,谁都知道她的剑舞的极好,长相又属天女之姿,天下男子趋之若鹜。就连雅绥山的宗主顾南烧都对她青眼有加,说是提过亲。
若是将她生平的前一段写进话本子里,恐怕后人都觉是夸大其词,但当时见过的她的都知道,此言不虚。
再想想现在的秦炽,或许是产后没调整好,让一代风华女子得了些心病,令她脾气暴躁,腹内草莽,不识礼数。
李淮誉在这里养的女人可没少嘲笑她,但她一概置之不理。
其实众人都疑惑过,李淮誉那样的人什么美貌没见过,怎么偏会听父命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太没出息了!
这还得从立宗三年说起。
那一年散心宗收服三名家臣,引来宗内老臣不满,导致内战,李究便领着李淮誉一同平乱。当时的李淮誉只是个毛头小子,一箭落在肩头,虽不深却也足够致命,逃到湘水之滨,恰好碰上了有神医之誉的秦老爷秦贽。秦贽一生行医用药,能救他也不足为怪。
可他这一次的善心,却无意为秦炽牵了线。
内乱结束后,李淮誉被接回散心宗,临了还对粉雕玉琢的秦炽恋恋不舍,哭了好几夜,愣是要娶她,还威胁李究,不让娶秦炽就去自宫。
后来他娶了秦炽的同时,也娶了无数的夫人,风风光光的带上来无数的亲生女儿。
时至如今,也无人能数清楚兰漱到底有多少个姐姐妹妹。
这位二夫人,无疑是最得宠。不仅是李伏天在宗里争气,母凭女贵,还因她当年与李淮誉一度春风后便守身如玉,直到前年再次相见,二人又度春宵,索性将人接了上来。
听闻从前秦炽住的朝墨殿,现在正是属于那位二夫人的。
兰漱站了起来,将金仪找来的一把石耒扛着上了后山。
虽说秦炽人不大机灵,脾气差,一点也不温柔,但好歹是亲生母亲,他得想办法为她出口气。
一面看图册,一面找药材,兰漱抬头看了看罩在头顶的大太阳,顿时生出了悔意。
他竟将尊贵的自己置于烈日炎炎下,罪过是也。
数了数竹筐里的养生草药,他觉得差不多了,想要折返,谁知赵秋衡的那条白狗猛然从身后扑来,口里衔着一只白瓷瓶,盖子是打开的。
兰漱眉毛不停的抽搐着,立刻闪身躲过。许是危急关头,他的速度并不慢。
白熊想必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急速回头,闷着头往过来冲,牙齿露在外面,看得人腮边生惧。
兰漱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狗想咬死他,白瓷瓶中装的说不准是化尸粉。不必多想,定然是受赵秋衡指使。
看来他屈尊降贵的与他讲和,他还没有原谅他。
这个贱人!!!
他将石耒挡在胸前,想以此自保,哪知斜边又冲来一只黑狗,正是张买诚的大黑龙。
两头虎视眈眈,兰漱的怒意僵在嘴边,他道:“那啥,你跟你主子说一声,我真的变了,以后再也不会冒犯,再也不会自不量力,行不行?”
大白狗轻蔑的瞪了他一眼,放缓速度,依旧凶恶的张着大口。
兰漱提上竹筐往深处跑,路过毕桀冢时,见一排削好的竹竿立在石桌旁,便抓起好几根来自保。
他不停转着圈,似乎是要划地自保。两条一黑一白的狗对视一眼,觉得再次攻击他有些困难。
兰漱看出它们的犹豫,桀桀一笑:“来啊,你们过来啊?!”
大白狗晃了晃脑袋,几乎在一瞬间便冲了过来。
兰漱猛地闪开,心中如雷霆击鼓,他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惧意。
他怒骂道:“我都说了握手言和,怎么还来?你把你主人叫来,我跟他谈谈。”
大白狗吐着舌头,摇晃着尾巴,眼神中透着浓浓的鄙薄之意。
兰漱心头怯了怯,朝四周看着,想要找到可以自保的东西。
狗朝他嗤了一下。
彻底激的兰漱脾气上来,他挥起竹竿将篱笆屋顶上的蜂巢捣了下来,扔在大白狗头上,自己便钻进了竹屋,将门关紧了。
大白狗在外面哀嚎。
兰漱拍着胸脯喘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缓了一会儿,他刚想将门开个缝,身后突然有人道:“九少爷?”
兰漱吓了一跳,忙不迭回头。
见出声的人坐在轮椅上,通体俊秀,目似点漆,双眉浅浅蹙起,温雅难及。身着暗色氅,碧捥袖,面如桃花云里追风月,神似白莲摘星祈芳留。十足的俊品人物,端正雅士。
兰漱心想,散心宗坐轮椅的似乎只有李究一人,他脱口而出:“祖父,您返老还童了?”
“……”
那人摇头,道:“九少爷来此是为何事?”
兰漱道:“我是被两条疯狗追杀,逃过来的。”
那人想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一阵哀呼,兰漱连忙将门打开,见大白狗的脸肿大成了两个,显得十分丑陋。
黑龙悲伤的看着它,又失望的跑了。
兰漱脸皮抽了抽,道:“原来狗的世界也看脸吗?”
他疾步走下去,擒住大白狗的嘴骂道:“亏我给你大半夜送骨头,你倒好,半点恩情都不记,有本事把你主子叫过来,我跟他一对一玩儿,我偏不信他有多能。”
狗抬起前爪打在他手背上,奈何人在暴怒时有逆天的力道,躲也躲不开,它只好呼救。
这下兰漱可以肯定的是,赵秋衡绝对就在这附近等着看他笑话。
登时横眉立目,使劲掐着白熊的嘴,道:“给我出来,背地里这么暗算一个柔弱的男子,还要不要脸?”
竹林背后确实出来一个人,但不是赵秋衡,而是张买诚。
他不情不愿的走过来,道:“宗主让你去朝墨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