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走到门口时,崔政胥突然问道:“沈大人,不知灵献兄可还好?”
沈文野顿了顿,没回头:“甚好。”
崔政胥披着缠枝纹玄氅,风骚独立的走到他身后,声音阴阳怪气的:“是吗,那便好。”
说罢,便率先离开了。
剩下的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默默离开了。
单是张奇寰交代兰漱照看好赵秋衡。
兰漱重重的松了口气,待众人走远后,才冷飕飕的盯着赵秋衡,无可奈何的道:“祖宗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干那档子事儿偏偏叫人瞧见了!”
赵秋衡的模样便像是好不容易发现这件事很严重,终于板起了脸:“我没有杀人,我什么也没做。”
兰漱有些生气:“那你去哪儿做什么?”
赵秋衡怔住了,百蝠百碟的袍裾拎了起来,欲语还休。但是他坚定的看他,便让兰漱猜出了一二,试探道:“你以为是我找的你?”
赵秋衡皱着眉,天真的语气:“他们说你回来了。”
兰漱微微一叹,将他拉了起来,郑重的警告道:“你要知道我这个人,聪慧美貌,一般干不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来,所以你心里要有数,不要什么话都相信。”
赵秋衡低着头,将他的手拂开,自己跑到床上躺下来,抱着那兰漱盯了很久的剑,背对着他,道:“我知道……你走吗?”
兰漱:“……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他不敢相信:“难道你就没有那种被天神眷顾,爱我爱到想将我吞进肚子里的感觉吗?”
赵秋衡不说话。
兰漱终于承认:“果然,命和高名总要放弃一个。”
他展了展腰,出了门。
掌灯童子一直跟着他到了琥珀斋外,突然大声喊道:“九少爷怕黑吗?我的意思是……需要我跟过去吗?”
兰漱看了他一眼,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魅力被人认可了,就刚才那一会儿,已经有一个人为他倾倒,甚至想跟着他回家。
这得是多优秀多有才华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啊?!
但路远天黑,这小童太瘦弱,他还是存了一点怜悯之心:“不必了,我自己……”
“我与他回去。”
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兰漱回头,却见张买诚牵着黑龙,面色阴沉的站在篱笆屋外,另一旁还随着一只驯鹿。
看着颇有几分仙气。
兰漱十分的嫉妒,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黑龙头上,又赏了几巴掌在黑龙屁股上,道:“哎呀,你们怎么来了,有失远迎!”
黑龙虽嫌弃,但张买诚似乎在生气,它也不敢和兰漱胡闹了。
掌灯童子不敢再留,匆匆走了,并将门也关上,细心的留了一盏灯给他们谈话照明用的。
兰漱又一次被自己的魅力折服。
心情好了不少,他道:“有事?”
张买诚看着他,道:“起来。”
兰漱一怔,便起来了。
张买诚道:“李九息,李九息,你知不知道……”
兰漱道:“你不要说一半不说了,会遭雷劈的我跟你讲。还有啊,你别出来带着驯鹿,显得装逼,装逼在有些地方也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张买诚此时根本不愿同他胡搅蛮缠,若有个鞋拔子,他定是塞进他嘴里,好让他安静闭嘴,听别人讲话。
很认真的语气:“这次游猎你不能去。”
兰漱挑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道:“为什么?”
张买诚骂道:“你听我的就好了,问什么问?”
兰漱:“……操,你是什么九天神仙吗,我还问不得了,在我面前这么横,哪来的底气?”
张买诚眼中有几分疲惫,道:“我不能和你细说,但你若还当我是兄弟,便听我的。”
兰漱道:“不,我都不当你是个人,这招对我没用。”
张买诚刚想说什么,沈蜚英突然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大笑道:“阿诚,你和他说了也没事,反正他现在眼里只装着那个傻子,还把咱们放在心上吗?”
张买诚沉默着。
沈蜚英揽着兰漱的肩道:“他是看上李伏天了,但你又和李伏天过不去,为了保护心上人,只能牺牲你的前途,不过分吧?”
兰漱冷笑一声:“那我当众坐死你的狗,不过分吧?”
张买诚道:“你——”
兰漱扬了扬手,便走了。
不过他没有回寑殿,而是去找了宋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应对,隐隐觉得仿佛一张大网包围着他,压得他喘息不过来。
直觉告诉他,此事与赵秋衡脱不了干系,他要想救赵秋衡一命,必须得弄清楚。
宋酊住在巴水之东不过十里的连环坞中,与那块墓地也仅仅隔了十丈水帘。兰漱几乎是横冲直撞进去,二话不说的将宋酊从床上拉了起来,使劲摇醒。
宋酊还在做梦,像是梦魇一样,半天也没见清醒过来。
兰漱阴恻恻的道:“你再不睁眼,我就出去跟人喊,是你把我虏来,想勾引我。”
宋酊:“……”
装不下去了,宋酊干脆跳下床去,跪在兰漱面前,道:“九少爷,对不起,是我没有坚持住,若是我再坚持一会儿,定能让秋衡师弟受罪。”
兰漱:“……”
他道:“不,我现在比较想问你……你真的看见赵秋衡从墓地出来?再没有别人吗?”
宋酊道:“真的,就看见了秋衡师弟,没有别人了。”
兰漱又道:“死的人和秋衡师弟有甚仇怨吗?”
宋酊想了想,道:“那几个都是宗里名不见经传的,不大清楚。”瞧了瞧他的神色,又连忙道:“可那也是人命啊。”
兰漱愈发的疑惑起来,名不见经传的人怎么会见到沈灵献,依照张买诚所说,沈灵献残暴无比,理当是谁也不敢靠近竹林才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家都知道沈灵献杀人如麻,即便是沈灵献承认了那些人是他杀的,也不会被惩戒,那他为何要……
越想越迷惑,他索性躺了下来,低声道:“到底是为什么呢?”
看来他得去找沈灵献,问个清楚。
若真是他故意陷害赵秋衡,那麻烦可大了,一面是必须要救的人,一面是后爹,简直难以取舍。
整整半个时辰后,他猛地翻身起来,对宋酊道:“我来这儿的事你可别到处去宣扬,万一他们嫉妒我睡过你的床,再给搬走了就不关我的事。”
宋酊:“……”
☆、草木萌动5
回到寑殿后,兰漱思前想后,又有些怯了。
沈灵献在那堆死人面前依然面不改色,倘若他这么莽撞的去找他问,便也只能同那些倒霉蛋手牵手共赴黄泉了。万一到了幽冥司,那些倒霉蛋臆想他是因为爱他们才死的,造谣破坏他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又被李究派人请到宗廷去,兰漱眼睛都睁不开,若非是小侍扶着,他怕站也站不牢。
待众人都到齐后,李究才捋着胡须道:“游猎的名单定下来了,我也无法帮你们做什么,至于注意事项有先生教你们,我便不参与。”
管家拿出来一个盒子,擦的十分干净,看样子是细心呵护着的。
兰漱还未认出是什么,就见沈蜚英扑了过去,瞠目结舌的指着:“这不是……”
李究瞪了他一眼。
沈蜚英闭上嘴。
张买诚也十分惊讶,扭头看着兰漱。
兰漱没反应过来,便看见赵秋衡结结巴巴的走到前面去,已经伸手将盒子抱住,道:“我的……”
以往李究在时,他总是畏畏缩缩,从不主动出面,但这一次却因为这玩意儿勇敢了一回。
兰漱有点好奇这是什么了。
他举手:“祖父,这是什么呀?”
李究还惊讶着,心不在焉道:“是……”
沈蜚英大叫起来:“不会吧,李兰漱,你失忆了吗,这是你的剑啊,你自己还给它取名字叫什么‘留痕’……”
兰漱怔了怔,脑门登时像被踹了一脚似的,仿佛想起了什么,意识很清楚,却组织不出一段完整的记忆。
他曾经有一把剑,可是他生来不可能练剑。
当年秦炽怀孕时,正是她同李淮誉最为恩爱的时候,恰逢大漠外有人染上瘟疫,秦炽作为神医之女,自不能坐视不理,便一人一马闯出散心宗,救了无数百姓。
临走之前她还向那些百姓说,若是想谢她,便好好爱戴散心宗的李宗主。
胎儿染上极煞的瘟气,能顺利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兰漱叹了口气,对沈蜚英所说的那把剑没有了半点兴趣。
可赵秋衡偏偏与他相反,盯住不放就算了,还防备的看着众人,生怕被人抢了。
张买诚淡淡的道:“是好剑,若是到了适合的人手中,想必威力极大。”
兰漱捏着下巴,眯着眼笑:“我有个问题。”
这个问题显然是问张买诚的。
张买诚做足了派头,道:“你说。”
兰漱道:“你是怎么做到表面看着很装逼,但说出的话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这剑曾经是我所持之物,能差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