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仪思考了一阵,道:“那就看我有没有用到我娘的地方了。”
兰漱道:“什么意思?”
金仪解释道:“要是我对她有所求,不正好可以作为要挟?”
兰漱顿开茅塞,两掌一拍,道:“说的好,好,就是这样!”
金仪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摇了摇头,便将门关上走了。
☆、草木萌动2
第二日,学堂尚未开课,兰漱一大早便去醒世阁找秦炽。
秦炽心情好,也不计较他登门的早,扰她清梦。破天荒的让金雁准备了茶水糕点。
兰漱受宠若惊,免不得心中好好谢了谢沈灵献。
他起先没说话,单是沉默着。秦炽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兰漱表明来意:“我想,参加雅绥山的考学。”
他目光坚定:“不是想,是一定要去参加。”
秦炽顿了顿,和金雁笑在一起,指着他道:“你听到没,他说想干什么?”
金雁两道眉弯着:“九少爷说一定要参加雅绥山的考学呢。”
秦炽接到:“好不好笑?”
金雁点头:“好笑。”
兰漱:“……”
他饮了口茶,也笑了起来:“我打听过了,雅绥山这次的考学是游猎为主,只要父亲同意,我便是可以去的。”
游猎中最能增加感情了不是吗?总比他现在这样好得多,用心良苦也没有任何进展。
秦炽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兰漱将脸凑在她面前,道:“娘,您若是不帮我想想办法,我便去和爹说……您住在醒世阁其实是为了幽会什么的。”
大笑声戛然而止。
厅中静的可怕。
金雁的表情凝固住了,默默将大门关上。
秦炽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兰漱身边。兰漱一点也不怯,落落大方的看着她。
秦炽突然捣了他一把,强颜欢笑:“啧啧啧,这不是我儿子吗,怎么在这儿,你刚才说想做什么?想参加考学是吧,没事,娘这么疼你,全帮你搞定了!”
她脸色狞恶,对金雁道:“快去给宗主说,九少爷要参加考学,让他仔细着点儿!”
金雁面部仍然僵硬着,道:“是,我这就去。”
大门打开,再次关的严严实实。
秦炽看着兰漱,突然又和善的笑着,替他倒了杯茶:“哎呀,你说就这点事儿,你还值得亲自跑一趟吗?直接使唤下人来,我定然是要帮你的。”
兰漱冷哼一声:“是吗?”
秦炽道:“当然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多疼你啊。”
兰漱冷冷一笑,道:“得,事儿办完了,那我走了。”
秦炽送他到了门口才回去。
几只乌鸦停在门槛上,蔷薇繁复的枝叶攀爬在白墙上,学堂内一片寂静。
李淮誉刚接到秦炽的话,深思熟虑许久才作出决定:“今年初考便不多设,只需回答三个问题便可。”
蒋客识抿了口茶,道:“太注重武力确实不好,思想也很重要。”
其他两位家臣也持同样的意见,李淮誉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们几人出题,学生们作答便可。”
沈文野道:“只是这问题的范围却不好控制。”
张奇寰道:“我倒是能出两个,不知哪位学生先来一试?”
沈蜚英当仁不让,第一个站起来,道:“我!”
张奇寰沉吟片刻,道:“以‘生平之大成’为题,宗主认为如何?”
李淮誉沉思许久,道:“好极了。”
张奇寰道:“那蜚英先说吧,其他人可以写下来,都作为统分的标准。”
沈蜚英胸有成竹:“生平之大成为——遵先天之教化,渡后世之愚顽!”
闻言,众人都赞赏不已。
李淮誉道:“蜚英确实有大见识,张买诚呢?你可有不同的见解?”
张买诚微微蹙眉,站起来道:“与我而言,为神灵则默佑,为飞蛾则扑火。”
沉默片刻,李淮誉大笑道:“好,都好,后生可畏!”
沈文野年纪大,辈分也高,自然要先问他的意见,李淮誉道:“沈大人意下如何?”
沈文野道:“我和宗主一样,他们都长大了,本就该出去闯荡。”
这意思已经十分清楚,竟是让这二人通过这次初考了。
未发言的学生心里多少没谱,都战战兢兢起来。
唯有兰漱悠哉悠哉的后仰坐着,直到李淮誉喊他时才回过神来。
李淮誉道:“张大人既然问了生平之大成,我便问问身后事!”
“兰漱!”
李兰漱站起来,行了礼。
李淮誉道:“身死之前,忧心何在?”
兰漱想了想,答:“忧我骨骸将假手于他人。”
李淮誉额角抖了抖,与三位家臣对视,诡异的沉默后,他道:“这确实……回答不甚认真。”
第二个问题:“身死之后,一大憾事为何?”
兰漱依旧诚实:“死之后再不能拥有自己,天知道我有多爱自己。”
李淮誉差点崩溃。
第三个问题:“前两个答案不尽人意,这次的问题简单一些,我真心希望你真诚回答。”
兰漱认真点头。
李淮誉忐忑不已:“你对为父有什么评价?”
兰漱道:“枉做人间一老翁。”
☆、草木萌动3
本来他说出这话,不被打的非死即伤,李淮誉是不会罢休的。但因着秦炽早和他通过信,无论如何都要摆出兰漱很优秀,用才华征服了在座各位的假象。
自打兰漱来了这里,便不曾见过这二人同时出现。李淮誉心上记挂着二夫人和刚出生的二少爷,秦炽则是费尽心机要和沈灵献偷情。
怎么想都不是能为彼此付出什么的关系,但事实是秦炽一句话,李淮誉便将兰漱的“羞辱”活生生吞下去,做戏也做足了全套,半点不含糊,哪怕是气的面色发白,依旧儒雅得体的笑着,并对沈文野说:“沈大人,您听兰漱的见解如何?”
沈文野能在教出一个人间璞玉沈灵献情况下,又教出一个淫/荡鬼沈蜚英,心思想来是足够通窍的,他抚着茶杯,略微顿了顿,道:“当年老宗主收留我三宗,封为家臣,我三人也看够散心宗德行有缺,但德行有缺与无德又是不同的,有缺却不损。”
杯中纯净的水面上浮着一小片绿芽,热气腾腾的水雾打了个弯从他眉发中穿过,便令他说话显得有几分端庄,好似太白李长庚还世。
“而我在宗内,只见得兰漱一人,德行皆摒,却依然落拓不拘。”
众人都颔首,且听其言。
沈文野继续道:“兰漱不输在座之人。”
李淮誉脸色愈发的难堪了。兰漱暗自数落他,为何要将问题抛给沈文野,沈文野若说兰漱的回答正确,那么李淮誉难免拉不下脸,若说他说的不正确,那又是不给他脸,两相为难一个老人,他李淮誉有什么脸面?
蒋客识倒是另有决断:“沈大人说的我赞同,但兰漱不懂武,而自古武乃侠之根本,侠乃义之荣显,断不可顾此失彼!”
沈文野道:“这……”
蒋客识是出了名的拧巴,他崇尚武学,至今仍勤加苦练,从不懈怠。对弟子的要求和对自己相差无几,也许是他们上一辈留下来的英雄病,连吃个饭也非要光明磊落。
好像抠牙缝时背着人就是见不得人,全不分礼仪与洒脱。
但他辈分高,就是李淮誉也使不动他,在场自然也都按着他来。
张奇寰轻咳了一声,摇了摇茶杯,将浮在上面的茶叶晃到边缘,喝了一口,淡淡的道:“兰漱认为呢?”
兰漱觉得自己在散心宗正义颇大,心里憋着一股闷气,他与这个身体、这个身份契合度太高,导致他完全听不得旁人辱骂‘李兰漱’。
上前请礼,算是第一回这么正式的同人讲话:“蒋大人可相信天资一说?”
蒋客识一怔,旋即点头。
兰漱道:“有的人生来就是下贱品种,即使从幼栽培,也无法超出凡品,只不过捏了假高尚的名,同狗彘流俗。”
他颇有些愤慨:“而有的人,即便是头悬梁吊死了,也无法出人头地。”
蒋客识噎了一口,分辨不出他话中的意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那若是更努力一点呢?”
兰漱道:“都已经头悬梁了,更努力一点,那我只能自宫了。”
蒋客识:“……”
沈文野道:“既然我们意见不合,便问问学生们。”
张奇寰也存了解困的心,道:“好,你们是怎么想的,写了来交给我,兰漱通不通得过,就看你们想不想他一起去游猎了。”
弟子们一向喜爱九少爷,表面看此事八/九不离十,但兰漱心里头清楚的很,这些人喜爱的并非他,而是他的无能。
正因为他什么都不会,武学不精,哲学混沌,才能让他们产生优越感。若是没了这些,他在众人心中也不过是一条会说话的蚯蚓,惹人恶心。
沈蜚英一直朝他看着,鲜艳的唇上似乎是涂了两层胭脂,五官十分鲜明。他将手心的纸折了一半翻给他看,就两个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