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名声事小,万一往后被报复回来怎么办?
于是商陆最终只能默默将目光投向了那团“毛毯”,试图用意念让她自己出来解释一下。
当然这毫无效果。
商陆现在可没胆子对白英大呼小叫,只恨不得离上八百里远保全小命才好,但人现在就在面前,赶不得又不能自己离开。
纠结了许久,商陆仍然只能保持着沉默,倒是秦艽先意识到这话或许不该问,主动退到一边,不再多问,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颠簸的旅途中,秦艽仍是不可避免地不时用余光扫过那一团不明物体,第一次对帝王这种生物产生了几分微妙的困惑。
——这位女皇陛下也未免太心大了一点,还是说,这只是一种用于迷惑人心让人放下戒备的手段?
若是只有商陆一人,秦艽确信可以让她称为自己的助力,但要再加上一个女皇陛下——
现在秦艽忽然觉得,让商陆将自己送回去,或许不是什么好的计划了。
秦艽心头闪过百般思绪,早早低下了头,掩去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
而被两人揣度猜测了几番的白英倒真是心宽,闭了眼很快就在一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睡了过去。
等到白英醒来的时候,送行的队伍已经进了琼枝都城。
百部自然早早派了使者先一步前往琼枝回复,商陆等人也只慢了使者一步,到城门口的时候便有人急匆匆地赶来迎接。
进都城少不得排查一番,即便是百部来的贵客也是如此,只是程度要宽松不少,再加上迎接的人马来得匆忙,现场反而变得乱糟糟的。
迎接的人里自报家门,似乎有一个是秦家的人,听到那人的声音的瞬间,秦艽便屏住了呼吸。
商陆注意到了她的紧张,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后者却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两人同时一僵。
秦艽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条件反射。
好在商陆并非小心眼的人,初时尴尬过去,见秦艽沉默不语,只当她天性害羞,便顺势收回手扒了扒自己的头发。
“别怕,他们欺负你的话,我帮你打回去。”商陆安慰道,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算打不过,我也可以带你逃跑。回哪里不比吃人的地方好呢。”
秦艽神思莫名,却不再多与商陆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交涉的,送行的队伍直接将秦艽和商陆送到了秦家门口。
秦艽透过车窗缝隙看清外面的街道,不由攥紧了五指,商陆也不由跟着提起了心。
两人一路紧张,神经紧绷着又被转移了注意力,竟没注意到原本躲在车厢里的另一人早就没了踪影。
直到商陆先下了马车,又小心扶着秦艽下来的时候,才恍然醒觉。
她连忙又将秦艽放到一边,直接爬回车上,掀开毛毯摸索一阵。
秦家大门富丽堂皇,气势恢宏,比之皇宫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如今一群老老少少锦衣华服地往门口一杵,更是让人望之生怯。
奈何商陆这时候一心记挂着女皇陛下,生怕她被人发现出了什么问题。
她只顾着找人,就连秦艽也暂时放到了一边,更何况是门口的陌生人了。
商陆一边翻找,一边还记着压低了音量呼唤:“陛下?陛下?陛下你在吗?该起床了我们到地方了!”
秦家门口的人脸色都已经黑如锅底。
早先使者上门来得匆忙,话也没说得清楚,只说他们府上的“小姐”已经被指了婚,所以陪着秦“小姐”回来的自然是她的“姑爷”。
秦家人心中种种心绪暂且不提,连忙举家出动迎接,一眼望过去护送的队伍倒是气势非凡。
谁知道车上先下来的竟然也是个姑娘。
若是姑娘也就算了,秦家人还勉强能将她当做服侍的丫鬟——虽然看她那一身好料子就不像是个当丫鬟的样子。
可毕竟百部大国底蕴丰厚,也许丫鬟也这么财大气粗呢。
但接下去这“丫鬟”粗鲁的行为就让秦家人感到不满了,竟然连招呼问安都没有一个,就这样将“主人”晾在一边,还用那样粗鲁的姿势爬回去,用屁股对着他们。
真是太没规矩了!
就在秦家人觉得受到羞辱心生不满的时候,商陆还在忙着找半路失踪的女皇陛下。
秦艽最先察觉到了“自家人”的情绪变化,捻着衣角的动作一顿,心头突然生出几分荒谬来。
这家人一向嚣张跋扈,只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是真的,欺软怕硬也是真的,明明已经气得要死,却只能死死撑着面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可真是……有趣啊……
秦艽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却也在同时低垂下头,掩去脸上变化的神情。
“陛下啊,您别玩我了成不成……”
商陆几乎翻遍车厢也没个人影,但又不记得白英到底何时离开。
再想想自己肯定与女皇陛下的失踪脱不了干系,商陆顿时欲哭无泪,恨不得抱着柱子嚎上几声。
“陛下啊……你要是这么丢了,五公主绝对会杀了我的啊!”
被丢到一边的秦艽也并未表现出急躁,只是沉静地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商陆下来。
周围护卫还在守着马车,他们皆是来自百部,听得是白英和五公主的命令,说是护送秦艽秦小姐回国,但实际上除了撑场子外,当然是以商陆为主。
商陆作为秦艽的“主人”,她不下来,护卫自然也不会放秦艽离开。
商陆念叨的时候还记得压低声音,但看她一脸焦急,秦艽大致也猜出了几分。
不过秦艽比商陆聪明那么一点,她可还是记得女皇陛下刚上车时外面那一阵骚动,平复得太快,说没点猫腻她都不信,况且——
秦艽用余光扫过旁边的护卫,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就在秦家人举家出动,憋着气站在大门口围观着一出“商陆找女皇”的闹剧时,罪魁祸首已经钻进了琼枝都城的小巷中,与乞丐为伍了。
琼枝虽是小国,但此处毕竟是王城所在,挂着都城的名号自然也是颇为繁华,不比百部的临华城差多少。
只是琼枝与百部一线之隔,风俗却大不一样,这里以男子为尊,女子皆养在深闺,稍有出格便动不动就要来一句“不守妇道”之类的指责。
如今其他许多国家也如琼枝一般,白英早就有所耳闻,但亲身体会到还是头一遭。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眼望过去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唯一的花色却都是暗巷中花枝招展的艳俗女子。
白英虽早有警觉,已经是尽力挑着人少的地方走,就连询问消息也是给乞丐塞碎银,最终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麻烦找上了门。
被一群打扮得流里流气的油腻中年人堵在巷尾的时候,白英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纳闷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招到麻烦。
一定都是商陆的错。
还趴在马车缝里挨个搜查的商陆打了个喷嚏。
“哟,这小娘子是个生面孔啊,不知道哪家新来的,不如告诉我们一下改天我们去捧个场啊。”
“嘿嘿,当然要是在这里和我们玩玩也是可以的。”
“看这衣裳料子不错,怕不是哪家跑出来的丫头小姐吧。”
“怎么可能,哪个清白人家会放小姐出门来这种烟花之地,要我说,这小娘们儿不知道哪家的小寡妇,身上应该有银子吧,借点给哥哥们玩玩啊。”
“我刚刚看到她给那小乞丐银子了,出手可大方了。”
“我说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白英轻叹了一口气,唯一的想法就是——还好这次没叫京墨跟她过来。
要是京墨遇到这种情况……
光是想象了一下,白英眉头便紧皱起来,京墨可比她心软多了,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白英按在袖中刀柄上的手都用力了几分,抬头看向那几个小流氓,微微一挑唇,带上了几分杀气。
几个小流氓越靠越近,白英已经抽出了刀。
但白英的刀最终却没用上。
没来得及。
巷口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少年,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却只能看到他肩上扛了一把蓬松的武器,背着光一站,仿佛什么从天而降的大侠一般。
“你们一群欺负一个,还要不要脸!”
少年话说得仿佛十分不忿,然而语气却十分慵懒,以至于带上了几分反效果的嘲讽意味。
“有本事,来单挑啊。”
少年声音稚气未脱,即便刻意压低了嗓音,却还是像幼童胜过成熟的男人。
白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却一愣,原本已经滑落到指间的小刀刀身一翻,又原路塞了回去。
“哪里来的小鬼多管闲事?”
“哟,这小弟弟还没断奶吧,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少看些话本吧,真以为拿个扫把就能充大侠了,也不怕笑死人。”
“小弟弟乖乖回去,回头叔叔请你吃糖……”
“呵。”少年以一声平淡的冷笑作为回应,肩上扛着的大扫把往地上一放,便直接冲入那几个小流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