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彩:“你又知道了,你看见了?”
仙童:“我就跟看见的一样!”
江晏原本厌烦两人的争执,听仙童这么一说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拉着宋彩便往殿外走,转头对仙童说:“守好这里,别叫旁人进来。”
仙童本打算跟着一起去的,得了吩咐之后只好留了下来。他心里不痛快就对着梼的背影悄悄翻白眼,结果宋彩恰好转身看见了,便默默朝他竖起中指。
路上宋彩唉声叹气:“我总觉得那个游奇奇怪怪的,像是那种会跟老先生打小报告的人,你说皆和梼的事情会不会坏在他手里?”
江晏道:“现在又开始跟一个小仙童过不去了?这么大器量啊。”
宋彩:“喂喂,他有多讨厌梼儿你可看在眼里呢,反正我提醒过你了,以后坑了别怪我。”
江晏:“坑不坑都是别人的事,少操心。”
宋彩自然明白道理,但他还肩负着通关副本的任务,说不操心也不可能的。他跟着江晏往高处飞,黑漆漆的夜空里也辨不清方向,问道:“我们去哪儿?”
江晏:“去玄礼殿。”
宋彩:“我猜玄礼殿这会儿戒备森严,我们恐怕连大门都进不去。”
江晏轻笑一声:“不去大门。”
两人停在玄礼殿上方,发现玄礼殿外围果然已经筑起了结界,仙童们也都在殿外巡逻守卫。天界不同于妖界,由于安全级别很高,一般情况下各家殿主是不会多此一举耗费神力去筑结界的。
两人互望一眼,宋彩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一个仙娥都没有,是做贼心虚吧。”
江晏:“也可能只是草木皆兵,莫要乱猜。”
宋彩“哦”了一声,讪讪闭嘴。
江晏最擅长破除结界,即使现在被困在皆的体内也不例外,轻而易举就携着宋彩进入了结界范围内,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玄礼殿的琉璃顶上。
他伸手设下一圈圆形的金光,那琉璃殿顶便像开了一扇窗,里面的境况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殿中神力流转,雪白的轻纱飘舞,烛火全都熄灭,只有夜明灯在照亮。一个道人模样的神官端坐在中央蒲垫上,两手结印,正在调理内息,修复经脉。
这神官长发披散,有些憔悴,身上松松穿着白道袍,衣领微敞,胸口有暗红色电光滋滋闪烁,不断往他脸上爬。纵然如此,还是遮不住他清癯淡雅、缥缈出尘的仙姿。
“这是玄礼神官?”宋彩问道。
江晏忙示意噤声,又设了层隔音的光膜在两人周围,答道:“是他。”
“我还以为玄礼神官是那种油腻腻色眯眯的中年大叔,没想到是小哥哥啊!”宋彩由衷感叹,“难怪咱殿的仙童使劲儿哈他舔他,这样一个人站在面前,我也不相信他会对一只灵狐酱酱酿酿,还始乱终弃。”
江晏瞥了一眼:“怎么,见人家长得好就改口了?”
宋彩:“……”
观察少顷,玄礼神官终于调息完毕,收了神力。他捂着胸口咳了一阵,吐出少许血沫子,又将领口拢得严实了些,起身去端一盏放置在天神像脚边的夜明灯。
天界的每一间宫殿里都有两尊神像,一尊是天神像,一尊是殿主神像。天神像代表至高无上的尊荣和信仰,脚下须奉置一百零八盏夜明灯,寓意天神圣光长明不灭。
没有人会去动那些夜明灯,除非他有猫腻。
很显然,玄礼神官就是那个有猫腻的人。只见那盏夜明灯一离开原位,天神像就移了位置,后方出现一个椭圆的虚洞。
玄礼神官咻地一下飞了进去,那虚洞便开始逐渐缩小,神像也在慢慢归位。
江晏立即带着宋彩落进了殿内,趁着虚洞没闭实一齐钻了进去。
神像彻底归位,虚洞里伸手不见五指,连玄礼神官的那盏夜明灯的光芒都瞧不见了。
宋彩有些紧张,抓住了江晏的宽袖,江晏往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示意不要惊慌,犹豫一瞬,最后隔着布料把那只手握在了掌心。
循着狭窄的虚洞通道往里,周围的气流变得稀松,像是空间豁达了许多。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江晏突然停住脚步,示意宋彩不要动。
宋彩想问他怎么回事,就发觉肩膀上多了一只温热的手,而后听见闷闷的声音响起:“用青狮的鼻子仔细闻一闻,可有特殊气味。”
宋彩意识到这声音不是在耳边响起的,倒像是在脑子里响起的,估摸是江晏使用了特殊技能,只叫他一个人能听见。他便闭上眼睛试了一下,上下左右仔细闻了一轮,果然捕捉到了空气里飘荡的几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思索着怎么把消息传达给江晏,江晏却已经接收到了。
扑簌簌两声衣袖响,一道金光掷出,眼前便有黑雾一样的东西四散开来,明亮的灯光霎时映入眼帘,刺得宋彩太阳穴一疼。
他适应了几秒钟,睁眼之后竟然看见满室灯光璀璨,装修、装饰华丽而不失温馨,还有新鲜的花卉摆放在各处,哪里像他想象的密室什么的,分明就是洞天福地啊!
宋彩哑然,合着不是虚洞里黑,只是他们被一团黑雾迷住了眼睛。
“皆雷神殿,怠慢了,请坐吧。”开口的正是玄礼神官。
江晏先扶着宋彩坐下,自己才掀袍落座,客套道:“玄礼神殿……不,应该是玄礼上神,今夜叨扰了,听闻上神渡劫升阶,特来道喜。”
玄礼面上平静无漪:“何喜之有,不过多了身上这八十一道敕罚雷印罢了。”
江晏:“雷印总会消退,上神之位却是多少神官可望而不可及的,当然可喜可贺。”
玄礼却摇头:“均是身外之物。”
宋彩扯了扯江晏的袖子,心道你俩别再打官腔了,说正事儿。江晏便开口道:“玄礼上神早知道我在屋顶,为何不直接拆穿,反倒引我二人进来?”
玄礼慢条斯理地沏茶,惨白的手背上尚有青筋一条条,看起来身体并不轻松。他先给江晏和宋彩沏好茶,又额外拈了一撮干花放在另一只白玉茶碗里,倒进热水,花香四溢之后才端到了正堂的香炉旁,又轻轻扇了两下,像是要给香炉后的灵牌闻见。
“我家小狐狸从前最喜花茶。”玄礼缓缓道。
江晏端起茶,嗅了嗅,眉峰一挑:“上神果然精通茶道,不过可惜,我却不是个懂得品茶的人。啧,还是我家夫人沏的茶更合我口味。”
他戏谑的眼神瞄向宋彩,宋彩当即偏移了视线,虚握半拳干咳一声。
玄礼轻笑道:“皆雷神殿自然是性情中人,否则,我家小狐狸也不至于遭此横祸。”
宋彩面色凝住:“你什么意思?”
玄礼:“夫人别急,我并无他意,只是就事论事。”
礼数上,不管是身为“夫人”还是身为灵兽,宋彩都不宜这样对一名上神讲话,不仅逾越,还十分无礼。但江晏并没有阻止他,他也就不跟玄礼瞎客气了,说道:“外头可都传言你家狐狸被你始乱终弃了,为了报复你才和那蟒乱搅和的,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玄礼道:“对无关的人无须解释,有关的人不是已经在此处了么。”
江晏朗声一笑:“上神别再打机锋了,你不会想说,小狐狸肚子里的崽子不是你的,你是被冤枉的吧?”
玄礼往香炉里添了些香粉,道:“口说无凭,还是请皆雷神殿和夫人亲自看一看吧。”
玄礼白袖一展,案几上便蓦地出现了一只透亮的球形水晶敦,里面装了一坨血呲呼啦的东西。将水晶敦的上半部分移除,罐子里便飘出一股子腥味儿,他道:“见谅,为保持原状便没有做任何处理,气味有些重。”
宋彩本人对血腥气味的忍受能力比较强,可现在他的身体是个孕妇,难免就有些冲头了。看见江晏的袖子宽,就十分自然地扯了一截遮住口鼻。江晏也习惯了,由他扯着,抬眸迎上玄礼审视的目光,略一挑眉:“内子不懂规矩,见笑了。”
说是不懂规矩,却没见他有丝毫要管束的意思,玄礼察言观色自然明白,便笑了笑,道:“皆雷殿与夫人恩爱,羡煞旁人,但……有许多时候不是人犯错,而是错犯人,一旦灾祸来临,便是想躲也躲不过了。”
江晏:“所以?”
玄礼:“所以,神官亦与常人无异,当谨慎时须谨慎。”
这话说得丧气,也有些莫名其妙,江晏和宋彩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又都一言不发地别开了视线。
那坨东西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玄礼便朝罐子里倒了许多泛着微光的水,把那坨东西泡开了些,叫粘结在一起的肉块慢慢浮展起来。
待两人看清那东西是什么时,都被震惊了——那是一团肉胎。
肉胎虽然还未完全成形,但已经能看出大概,两只尖耳已经冒出来了,分明是个狐狸的脑袋!但又长了个龟壳,龟壳还软乎着,肉质的顶盖像蘑菇伞似的。
宋彩问道:“玄礼上神想表达什么?”
换言之,龟壳都长出来了,还说不是你的孩子?
玄礼道:“夫人且再看看。”
宋彩半信半疑地转回头,不多会儿,那肉胎的龟壳下面果真又有一团粉红的肉块浮展开了——竟然是条长长的尾巴,看比例绝对不是龟尾或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