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知道有他家殿主在外,那扇门便不会再打开了,于是狠狠一跺脚,架着梼要从殿后的一个侧门逃走。
然而祸不单行,梼大出血了!
浓稠暗红的血流顺着腿往下蔓延,浸湿了她的裙摆。
梼才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仙童只好架着她又坐回床上,勉强给她输送了些微不足道的神力。梼对他笑了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毅然道:“游,帮我准备几样东西,孩子,一定生下来。”
仙童立刻跑去准备她要的东西,可还没等他准备齐全,就看见内殿燃起了大火。
伴随着大火爆发出勃勃生机的,还有清亮的几声婴儿欢笑。在这样的境地,别说仙童,宋彩也被吓得够呛。
谁家的孩子会在刚出生时这样笑?还有这些冒着青光的火苗,已经把内殿里能烧的都烧了,顺着梁柱往外殿爬呢!
这可不比见了鬼好到哪里去。
仙童不知道怎么回事,宋彩却看得一清二楚——是梼的孩子!这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已经等不及了,几乎是靠自身的怪力硬从母体里挤了出来。
孩子降生时身上就带着青火,虽然没对母体造成什么伤害,但那笑声真的诡异。宋彩心惊肉跳地感受着这一切,只有一个念头——求系统爸爸准死!
难以体会梼的心情,宋彩没法想象,一位母亲在怀胎十月之后以命换来这样一个孩儿,而她的男人还在外面为了她和孩儿殊死抗争,她该是什么心情?
大火带着青光,如一条青龙般腾上屋顶,爬过殿门,又把屋里的床榻、屏风、桌椅、帷帐……全部都烧了个干净。
仙童却只是震撼了短短瞬间,旋即收拾好情绪扑进大火里搜寻梼的身影。仙童和灵兽都有神力护体,大火自然烧不着他们,但浓烟也够呛的,多少要吃点苦头。
他在门口找到了正在拍打殿门的梼,对她吼:“别拍了!外面那么乱,殿下根本听不到,你快跟我走!”
梼转头道:“火太大,救火!”
宋彩了解她本意不是字面上的救火,而是想找皆来捉住他们的孩儿,否则再这么烧下去,火势真就控制不住了。
仙童拉着她往侧门撤,看见殿顶上一团青影窜来窜去,活泼得不像话。他不可思议道:“那是你生的?”
梼惭愧地点点头:“我的孩儿。”
仙童:“……”他将拂尘掷出,念口诀驱使白须涨出数丈,谁知少顷之后拂尘从大火里回来,竟然被烧得一根毛都不剩了。
仙童气得大骂,骂梼到底生了个什么孩子。宋彩心道可不是么,李天王家哪吒也不过如此了。
外头刀兵相接的声响不绝于耳,突然轰的一声响,大殿坍塌了。
众人只见一个燃着青火的东西从殿内飞出,在混乱的战场上弹跳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有一个天兵用明晃晃的长戟戳向那东西,正巧戳中了青火的边沿,那团朦胧不清的东西便如同一只被扎了翅膀的蛾子,在地上扑腾不休。
不远处的皆只瞧见一团青芒,直觉却叫他祭出了手中的桃木剑。桃木剑飞旋而来,划在那名天兵的铠甲上,天兵居然当场被腰斩了。
众天兵这才知道桃木剑也有锋芒,攻势愈发凶猛。一大群人牵制住皆,另有几个脱离了队伍开始捏指诀,在整齐的喝声之后便见半空出现几层网状的光芒,冲着那团燃着青火的东西兜头罩下。
那东西的青火边沿总算挣脱了戟尖,瞧见密网却突然剧烈抖动,看起来如同害怕。下一瞬间,密网将其捆成了粽子,小婴儿稚嫩的哭声从青火中传来。
皆闻声转身,又是一道剑光远远划过,几名天兵纷纷倒地吐血。那团青火周围的密网被剑光扫了一下,锃锃全断,青火团子又立即变身成脱缰的野马,朝着天宫琼楼玉宇密集处而去。
听不见远处的声音,但青火却一路蔓延,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又如同一个成熟落地的恶果,在向那些企图控制他的人耀武扬威。
皆雷殿坍塌了,所幸没有砸伤那些没来得及逃远的仙童、仙娥们,梼也被游带着转出了侧门。宋彩随着二人的行动来到了安全地带,泪眼婆娑地望着那团青火,不知此时该作何感想。
第40章 业火焚天宫8
大火与浓烟很快将天界掩埋,尽管全员出动抢险救灾, 那些亭台楼阁、宫阙仙观还是被毁坏了十之七八。天宫从未遭遇过这等劫难, 连神光庇护下的神启殿也未能幸免。放眼一看, 霞光变青火,彩云变黑烟,在场仙娥女官们无不掩面啜泣,见那支撑着苍穹盛衰气运的穹顶柱被埋在废墟之下,心中全都惶惶不安, 不敢揣测天界神族将会因此迎来怎样的命运。
梼的裙摆已经被血浸湿了大半,顾不得难看,缓过几口气之后就撇开了游,义无反顾地朝她的孩儿飞去。
而她的孩儿此时正从神启殿的废墟中冲出, 裹着朦胧青火到处逃窜——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是离弦之箭般的耀眼金光。
下一瞬, 梼在正前方将青火堵住, 朝他伸出一只染了血的手:“别跑了,孩儿乖了, 到娘这儿来。”
那团青火似乎很好奇, 犹犹豫豫不再继续跑,又从中戳出手指长的一小截,想要碰一碰这个流泪的女子。
可就在他即将碰触之前, 金光抢先撞了上来。
宋彩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冲击波袭面,晕头转向之后随着梼摔倒在地,抬头一看,青火已经被人挟制住, 小小一团悬在那人手中,怎么扑腾都没用。
那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光芒太盛,看不清楚。但宋彩的心里却浮现几个夸张的词汇,比如:天神降世,真佛临凡,圣光普照,度化众生之类的。
一言以蔽之,太耀眼了!
神官们见状纷纷行礼,梼也只好跟着叩拜。
宋彩开始担心江晏,他看得出来在走出那扇殿门前皆已经夺回了主动权,又听见那狂妄的家伙在门外说要只凭一把桃木剑来守护妻儿,为的是什么同袍义气。
他逞能可以,别把江晏给连累了!
分神的功夫,神官已经数完了梼和她孩儿的罪行,等着天神降谕。
天神居高临下,没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但那切金断玉的声音一出口,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将梼全部的力量都抽走了。
天神掌心倾覆,那团青火便如投石入海般朝凡界坠了下去。梼惊声呼喊,随即要化原形去追,却被一人拦腰抱住。
她猛然回头,看见了皆。
皆一言不发,将她抛向迎面赶来的游,又把手中桃木剑扔给游,吩咐了一声就朝凡界而去。游接住桃木剑,一句“殿下小心”含在了唇边,眼中那人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层层云幕中。
大批天兵追捕皆而去,梼推开游也要追下界,游怒气冲冲道:“你还没闹够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罪行,知不知道给灵兽惹了什么滔天大祸?现在所有灵兽都要被贬下无间炼狱了,不是灵兽宫,你听见了没有,是无间炼狱!”
梼恍恍惚惚,努力去消化游的意思。
什么叫所有灵兽?
何处是无间炼狱?
梼不明白,不能理解,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游没时间让她发问,也没时间给她解答,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反向去。
天神只是目光一转,一支天兵队伍便凭空出现,开始追捕梼。另朝空旷之处望了几眼,数万人的队伍便唰地一下亮相在云端,整齐划一地排列开来。像是早已悉知了任务,天兵们分成数股朝着不同方位飞去,开始搜捕散在天界的灵兽。
灵兽宫已经付之一炬,除了神官们带出的一部分,其余灵兽都惊慌四散,抓捕起来倒真是得费一番功夫。不光这点难办,还有许多神官不肯配合,更有明里配合暗里偷放灵兽下界逃生的,一时间天界乱成一片。
梼被游拖进了凡界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能恢复,逃了这么一阵渐渐体力不支,小腹坠痛不已。宋彩察觉到腹内热流一汩汩,意识到情况不妙,想叫她停下来歇一歇又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冷汗越冒越多,腿上的血也越来越多。偏偏这丫头那张嘴跟不会说话似的,难受也不吭声,硬是咬牙强忍着。好不容易等到那个游问了她一句,她却回答说不要紧,可把宋彩气着了。
游拉着梼迈进一片荆棘林,用桃木剑打开拦路荆棘,给梼开出一条勉强能走的路,说道:“你以前也是捱过苦日子的,这点挫折应该也不算什么,能撑尽量撑一撑,待会儿到了曜炀宫就不怕了。”
宋彩心里一惊,没曾想到他们竟然来了曜炀宫求助。仔细一看,这里的荆棘并没有他刚来诡境时看见的那片林子那么难以逾越,有些荆棘刺还是软的,叶子也没落光。而林子里虽然也有微薄的雾霭,却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荆棘林是曜炀宫的一道物理屏障,上方是结界,靠飞是飞越不过去的,想进去只能从荆棘林里穿越。这就像一个考验,想见大妖王,就得吃得了被荆棘穿刺的苦。
宋彩情不自禁哀叹,原本是天界的高阶物种,到了危难时刻竟然要来妖界避祸,怎不叫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