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翼昏昏沉沉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殿外窗户传来簌簌的纸屑落地的声音,殿内一片清冷,而他正趴在叶云寒的臂弯里,叶云寒身上倒不冷,像一团火似的,烧得他汗都出来了,想起这一向他老是感冒,就这体格,也不知是怎么感冒的。
昨晚上的事他全程都昏头昏脑的,全身心都愉悦着,现在,后劲儿才出来,他伸了个懒腰,准备换个姿式,接着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他裂在嘴角的哈欠还没打完,就停在那里,冲出一声哎哟!
叶云寒惊醒过来,将他紧紧一拢,急道:“怎么啦?”
盛翼不好意思说痛,就含糊地道:“睡麻了,换个边,”心里暗道,毕竟是练武的人,力道怪大的,以后要经常这样,恐怕死定了。
不行,这几天得避一避他。
听到外面传来钟鸣之声,叶云寒身子微微一动,没有起来。
盛翼就懒洋洋地说:“皇上,什么时辰了?”
叶云寒替他拢了拢被角,又把他往里掖了掖紧,在他耳边轻声说:“寅时了,我要上朝了,你再休息休息,”接着在他耳边磨了磨,就坐了起来。
他才一起来,被角掀开一个缝,一阵冷风就灌了进来,盛翼缩了缩身体,睁眼四瞧,见殿内黑漆漆一片,就嘟哝了一句:“你这皇上当得好辛苦,起早贪黑的,衣服穿够呀。”
叶云寒笑道:“知道了。”
门被推开了,嬷嬷掌了灯进来,正要把殿内的灯点了,叶云寒一挥手,两人就噤声立在一旁,一个清瘦的公公上前给他穿衣服。
盛翼歪着头看着那公公将一身长袍给他穿了上去,就指挥着道:“腰带有些歪了,嗯,左边提一提,帽子好大,天……”
叶云寒待穿完,反转身朝盛翼走来,将半个身子伸在外面的盛翼按了回去,被子提了提,四下掖掖:“再睡会儿,我散朝了就回来,”也不管身后那几个左躲右闪的嬷嬷和公公,俯下身朝他额头上啄了一啄。
盛翼把他帽沿上的珠子推了推,说:“冷。”
叶云寒连忙直起身来,又掖了掖,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
盛翼又伸了个懒腰,才伸到一半,隐隐约约的撕裂感又传了过来,他赶紧把懒腰收了回去,一个嬷嬷立在那里没走,手里还拿着灯。
盛翼这时还不知道这个大殿到底有多大,只知道自己和叶云寒休息的这个地方是用一个紫檀木大屏风隔出来的休息间,如果嬷嬷走了,怕是黑黢黢的吓死人。
嬷嬷就像个人形灯柱,一动也不动。
“点个灯吧,你去歇息,我醒了自己起来。”
让个人看着自己睡觉,谁还睡得着。
嬷嬷似乎巴不得,把灯朝床旁的柜子上一放,一溜烟就退出去了,身形都没动一下,天,站姿不要太标准,要是头上顶本书,估计书都不会滑动。
盛翼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他猛地想起叶云寒说的散朝回来的话,想着自己第一回 做人家媳妇就睡到这个时候,是不是不讨喜。
媳妇,不是相公么。
盛翼顾不得不适,翻身穿了衣服,慢慢下了床,一出屏风,就见嬷嬷捧了个盥洗盆,水,毛巾一应俱全。
盛翼就胡乱洗了洗,又有人上前替他梳头。
天,虽然在盛家有人伺候,但也没这么细致,当皇上也不差,当皇上的宠妃也没那么难受,怪不得,后宫戏里个个争得头破血流。
不过,想到后妃两个字,他心里还是不高兴,尤其是那个温情款款的人,将来被人争来抢去。
盛翼闷闷地梳洗了,门外又抬来一桌子东西。
“大人,这是皇上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早点,不知合不合大人口味?”
李公公亲自领着进来,很殷勤。
盛翼就问了句:“皇上在哪儿吃的,他怎么不过来?”
李公公笑得脸都成了一朵白菊花:“皇上本来想过来,退朝的时候,被人堵在御书房了,早点也是送到哪儿去的。”
盛翼眼皮子一掀,心里有些不高兴,爽约这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这时算是知道谈恋爱的两人为什么吵架了,如果叶云寒现在回来,他恐怕也要埋怨他两句。
白菊花可是一朵实实在在的精怪之花,他一眼瞧出了盛翼脸上的不变,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口吐蜜饯:“这些话可都是皇上亲自吩咐奴才,让奴才转告的,奴才还没见过皇上对谁这么上心过呢。”
没对谁上心过,难道这宫里还有其他人。
盛翼心里咯噔了一下,昨日的疑问还放在心里呢,他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嘴里,不紧不慢,以一种与自己不相干的语气问:“这宫里有……妃子么?”
“有哇!”
盛翼手一抖,筷子差点拿不稳,一股气从胸口窜出来,脸都青了。
好你个叶云寒,男女通吃,看我不!
“前朝的,住在冷宫那一块,依奴才看呀,皇上也没想对她们动手,估计过一向会放出去。”
盛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夹了个小烙饼,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其事地说:“皇上呢,他没有么?”
“那倒没有,”白菊花李公公瞥了盛翼几眼:“不过,以后保不齐……”
后宫纳妃封后,那是天经地义,虽然皇上喜欢,但,这位盛大人,总不可能以为自己能给皇上传宗接代生小孩吧。
如果这样,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盛翼没去看他那极其复杂的眼光,他只知道叶云寒对自己果真是一心一意的,于是,他也就心满意足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先吃早餐再说。
第79章 下雪了
“公公贵姓,怎么称呼?”
李公公一愣,明显对几进宫还不知道自己大名的盛大人有小许失望:“免贵姓李,人称李公公,啊呸,大人随便叫,奴才只是伺候主子的下人,有啥贵不贵的。”
盛翼斜眼望着他,眼睛眨巴眨巴的:“关于李公公进宫做太监这件事,你家里人是怎么看的,是赚钱,不像,是为着家里千秋万代着想,不像,到底是为啥!”
他方才说的保不齐三个字,盛翼虽然不计较,但想起来还是不舒服,不刺一刺他,虽得自己太大度了不是,大度,盛翼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必要。
李公公:“……”
“这是梅花的,这是兰花的,这是莲瓣的,一式几样,样样别致,大人还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照办。”
盛翼的注意力果真被吸引了过去:“样数不重要,口味才重要,比如这个咸菜,太咸了,五样小碟,一个味,难为你们怎么做出来,下回我来教教你做。”
现代的菜式还比不过你古代的菜式,哼!
李公公悄眯眯地擦了擦汗,恋爱中的女人惹不得,恋爱中的男人也惹不得呀。
吃了早饭,似乎没啥事可干,盛翼就把这个殿摸索了一遍。
记得昨日看到门外写着四个字,那么这个殿的名字。
“勤政殿,皇上平时就在这儿办公,这儿歇息的,”李公公不再口不择言,但话也没见少,想必是叶云寒话不多,憋的,不过,叶云寒话纵算是多,也不会和他说。
想一想,一个皇上拉着一个公公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来,咱们来聊聊人生,”画面不要太美。
看得出来,那龙案上摆着密密实实的奏折,桌子底下还撂着一层层的,龙椅后面也是一堆堆的。
老天爷,搞不清楚这么多人想当皇上,究竟是闹哪样。
看着这个半个篮球场大的勤政殿,盛翼也失去了摸索的兴趣,一屁股坐在龙案前的地砖上,李公公一个螺旋打了过来:“凉凉凉,大人,快起来,”嗖地一声,一块白晃晃的皮毛扔了过来:“狐毛,暖着呢。”
“呵,雪似的,”盛翼摸了摸,暖融融的,相当带感。
“大人,你怎么知道下雪了,昨晚半夜就下了,现在还在下呢。”
看着李公公兴奋的脸宠,盛翼:“……”
怪不得这么冷。
“下雪,真下雪了,好多年没见着雪了……”盛翼一阵风地掠了出去,把李公公掠得转了个圈圈。
门外,地上,栏杆,树木,远处的亭台楼阁全都掩映在一片白色之中,天空里,还在淅淅地往下飘着雪花,一团团,一朵朵。
几个宫人戴着斗笠,正在奋力扫雪。
盛翼兴高采烈地道:“扫什么呀,还在下呢,扫了也是白扫。”
李公公凉幽幽地靠近了,哈着白气:“这是皇上登基的第一场雪呀,别的地方不扫不要紧,这里要扫的,皇上一天要走好几趟,摔倒了可不得了,”话没说完,咕咚一声,扫雪的一拖一,摔倒了两个。
盛翼看了看面前这个乌鸦嘴,咬了咬嘴唇,有点疼,一摸,竟然破皮了,这个死叶云寒,是有多饥渴,他突然想到什么,揭开领口,不顾灌入的寒风,朝里一望,天,密密麻麻的青紫印子,要死要死。
身上又传来一阵钝痛。
不行,得躲一阵子,他扶着李公公的手:“送我一送。”
李公公:“大人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