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北祁总军队和长镇两军一前一后遭遇敌袭,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奈何秦老头却完全不当回事,明明是自己收的两个徒弟,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自家门前的雪都不扫,不知道是太放心那两只初出茅庐的野崽子亦或是根本就懒得管。
要让秦老头知道他瞎操心,估计又要直言他多管闲事了。
总之,宗政叙做不到像秦白水那般风轻云淡,宗政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弟弟,萧清和是……是他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反正他就是无法坐视不管。
在秦白水还背着手,嘴里叼着根枯野草哼着曲儿,慢悠悠在回营的路上游荡时,宗政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了右翼营地。
他飞身下马,喘息未定,望着眼前的景象,坚毅的眼中可见几分茫然和一丝一闪而过的无措,校场还是原来的校场,一个个伫立在这片土地上的军帐也和之前别无二致,但是,这种除了风声便再没有其他声响的感觉实在令人心慌得紧。
宗政叙阴沉着脸一口气掀遍了所有大大小小的营帐。
空无一人,灰熄火冷,也没留下哪怕半张信纸。
他眯了眯眼,紧咬着下颌骨,拳头也越攥越紧,突然,“嘭”地打在身旁的一颗枯树干上,树干应声而断,宗政逸臣伸出的拳头上一滴滴往下流着血,自己却浑然不觉。
心底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心里越发慌乱,这种慌乱好似只有望见那两人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才能得到救赎。
可偏生这两个蠢货着实蠢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且不说军队,就拿山间匪派来说,试问这世间有几个帮主能蠢到全员出山打家劫舍,将自家帮派的老巢,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全军覆没时连个传递死讯的人都没有!
简直是蠢死了!世间怎会有如此笨的人!
雪又开始纷纷然飘落,一片片洒在一动不动的宗政叙身上,过了一会儿,他自顾自撒完火,翻身上马,打算到附近去找一找,活生生的人,总不至于凭空消失。
再说秦白水这边,他脚力非凡,这半长不短的路早行之过半了,他行至一处断崖,靠在那儿歇了歇,拿出水囊饮了一口水,骤然仰首那一瞬,近在咫尺蜿蜒盘旋于山峰蔚为壮观的“雪龙”便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
这是雪流沙过后留下的痕迹,流质物急速滑动遗痕已然铺上一层薄薄的新雪,但不足以掩盖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而他正站在雪龙末端,就在不远处,雪上僵直立着一截细小矮桩,青紫中透着酱红,让人辨不出是何物,透过密密麻麻的飞雪恍惚间看来倒是有些像一只握拳的手。
不过这一带是没有人居住的,每年长镇军的校场选址均是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那“矮桩”断无可能是人手的。
秦白水半生戎马,风餐露宿,什么千奇百怪的物事都见过,长得像人手的小木桩算什么,雪流沙对他而已也没有什么稀罕。
尽管确是壮观,他却不想去凑热闹,况且看这黑压压的天,怕是还有更壮观的景象在酝酿中,他可是惜命得很,一点儿也不想凑这样的热闹。
于是乎,秦白水又灌了一口水,然后不紧不慢地收好水囊,“马不停蹄”的接着赶路了,生怕被更为壮观的雪流沙殃及。
巧得很,此处正是萧清和一行人狩猎之地。
若是秦白水此时知道他家两只雏鹰正埋在这条壮观的“雪龙”下,必定是要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地去刨人的。
可怜冻在雪地底已然失声的萧清和与宗政迟二人,师父就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悠悠然喝水,望着自己冻僵的手却“袖手旁观”,最后“弃之不顾”。
好在地下埋着的两人对此毫不知情,若非如此,不冻死也被急死了,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
第39章 得救了
北祁和长镇两军营地之间本就只有两条路可走,偏偏秦将军和宗政将军这两人天生不对盘,一人走了一条。
于是乎,“归心似箭”往回赶的秦白水将军和心急如焚的宗政将军完美错开了。
伴随着密集的马蹄声,远处一片灰蒙蒙中一人一马渐渐清晰。
宗政叙一勒缰绳停了下来,他在远处望着这山间雪流沙残痕时便觉不对,心跳如擂鼓,毫不犹豫地赶了过来,他隐隐觉得,照那两人的蠢法,为彰显所谓的男子气概,兴许还真就是哪里危险就往哪里瞎蹦。
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无论在哪个角落,都该是引人注目的,而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雪上立着的,只有根深蒂固老树桩。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这行人全被雪埋了。
这得是有蠢得多么出众的领头羊,才能一个不落全被埋了……等找到了人,一定要好好赞扬一下他。
“清和!”宗政叙一边找一边喊名字,声音里透着焦急。
大雪天后,在一整座大山中寻找一支军队并不是什么难事,雁过留声,人马经过的地方怎么也要落下痕迹的,尤其是这座山才遭遇过雪流沙,依然还能立着的遮挡物并不多,甚至连树木枝干都是歪斜的。
但是,若是这支军队的士兵无一不在雪地里埋着,要找到他们,难度就不亚于大海捞针了,掘地三尺可不是什么小事。
说来也巧,宗政叙一纸求援传书飞鸽给秦白水后,转身欲上马,突然,足下一硬,全然不似踩在松软的雪面上。
定睛一看,这无疑是一只手!
一只握拳的人手!
尽管它已然冻得青紫肿胀,酱猪蹄子一般触目惊心,但不难辨认,那是一只手。
突然,宗政叙眸光一闪,头皮发麻,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慢慢袭了上来,心鼓巨震,一股酸涨之气在胸口乱窜,窜至鼻腔,刺激得他眼眶温热。
这只冻面目全非的手上,戴着一条红绳,绳上结了薄薄的白霜,但并不影响辨别。
那是他当初随手送给萧清和那条!
“清和……”宗政逸臣心里一紧,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大步窜了过去,待他回过神来,自己的双手已经在奋力刨雪了。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蹲伏着一个人影,他面色铁青疯狂地刨着雪,一双手已冻得发红,可是他自己却全然不知,嘴里一直重复喊着一个名字:“清和,清和!”
从小声的呢喃到泣血般的嘶吼,没有哪怕一声得到了回应,宗政叙终于刨出了一颗脑袋,脸上全是冻伤,青青紫紫的皮肤一片一片的,他用力拍打着才挖出来的那张脸,探着那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鼻息,神色越发慌乱。
终于挖出了大半个身子,他另外一只胳膊还在雪里,拉不动,仿佛牢牢拉住了什么东西。
管不了那么多了,宗政叙决定放弃那只手,一手将他抱在怀里,一手在他身上慌乱地摸索揉搓着,想要将他捂热,却不得其所,他手忙脚乱地用双手揉搓他面目全非的脸,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和他的脸一样冰冷,对着嘴哈了几口热气,双手合十来回搓了一会儿再贴到他的脸上。
杯水车薪,最是费时且不见成效,平日的宗政将军绝不会这么蠢。
宗政叙咬着唇慌忙四处看了看,这才又忙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这具已然没有温度的身体上,先是颤抖着在那青紫冰冷的唇上落下一吻,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一巴掌接一巴掌地往这具与尸体无异的人脸上扇,一边“萧清和,你听到了吗?!你给我醒醒!”
须臾,这张脸红润了一些,也不知是生命气息在恢复还是被扇的。
宗政叙扇一会儿便探一下他鼻息,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一丝气息凉透,跟着凉透的,还有他胸腔里那颗脏器,仿佛连跳动都跟着停止了。
他呆坐着,目光空荡,雪落在他眼睫上,化不开。
片刻后,他骤然跳起,疯了一般开始脱自己衣裳,全部裹在萧清和身上,他不相信,不相信这个人就这么没了,前些天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他接着扇他耳光,一下接一下,不知疲倦,一边喊他,试图把他叫醒。
“清和!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他喉咙都快要喊出血了。
这个烦人的蠢货这就要死了吗?他甚至还没想好一切结束后怎么甩开他。
“萧清和!你给我醒过来!”
快睁开眼睛……求你……
找到他之前宗政叙就想好了,这种不长脑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小子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可他就这么死了……
“啊……”宗政叙仰头嘶吼一声,从在军营里找不到人后一直堵在胸口的东西无处宣泄,他又打了地上这人一耳光,气他一直不醒,动作凶狠,开口说出的话却是颤抖着,语气近乎祈求:“有本事睁开眼睛啊……”
他还没有给他种梨花,他答应了的。
宗政叙吼的那一声仿佛花光了他的气力,脱力地躺在冰凉雪地上,贴着萧清和一侧,任由一朵朵冰凉落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灰蒙蒙的天,茫茫然地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