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注定要在这少年身体里“安家”了。不知道季苒怎么样了,有没有哭肿眼……肯定哭肿了,不过过了一个多月,应该已经消肿了。
季苒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家告诉季苒,他没死,而是借尸还魂了。
……听起来有点恐怖。
就说自己重生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病房门又开了,不是护士,也不是大美女,而是一个腰细腿长、文质彬彬、戴金丝眼镜的男子。
此男子肤色甚白,眼带桃花,镜片也挡不住那股由内自外焕发的儒雅风流,颇为养眼。
季意:嚯,跟我有的一比!
当然,是没挂之前的自己。
夏知礼提着饭盒走到病床边,弯起眼睛微微一笑:“邱总抽不开身,专门让我来给少爷送饭。”潜台词是你老爸还是挺看重你的。
季意不置一词,他这个西贝货没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少开口为妙。
这步棋走对了,夏知礼没发觉“少爷”有任何异常之处,在他印象中邱鹿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阴郁美少年。
夏知礼拉开餐桌,打开饭盒,热气氤氲中,浓郁的肉香飘荡出来,惹人垂涎。季意这才觉得肚子饿,但他矜持地昂着下巴,维持少爷该有的形象。
从那一声“邱总”与“少爷”中,季意基本可以推断出,少年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眼前的男子应该是“邱总”的秘书。
夏知礼亲手给他盛了汤,笑问:“少爷,要我喂你吗?”
季意说:“我有手。”
夏知礼便放下汤碗,退到一边坐下。季意任他看着,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喝汤吃肉。
季意故作淡然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夏知礼:“养好病自然可以出院。”
说了等于没说。
季意说:“我想上学。”无论是出院还是上学,都是幌子,他想尽快见到季苒。
夏知礼仍是笑着说:“但还是要先把病养好。”
“……”似乎有点不对劲,季意盯着男人,“你觉得我有病?”
不得不说,少年人如其名,长了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黝黑水润,剔透如宝石,烁着隐约星芒。被这双眼睛盯着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地陷进去。
夏知礼恍了下神,推了推金丝眼镜说:“少爷没病。”
男人的态度反倒让季意心中惴惴,少年有什么病?精神病?抑郁症?或者……绝症?
不然为什么自杀?
刚还魂就要面对自己可能得了“绝症”,季意心情复杂,连吃鸡汤都没胃口了,扒拉两口放下汤匙。
夏知礼站起来收拾饭盒,功成身退,从头到尾公事公办的态度。
季意郁闷死了,就没人真心关心少年吗?爹忙,妈呢?
要是他没死,季苒肯定鞍前马后在他病床边守着,哪像现在,举目望去空荡荡,真凄凉。
盼来盼去,还是医生护士最慈悲为怀。
医生前来慰问,顺便给他换纱布。季意总算完完整整看到左腕的伤情,倒吸一口气,伤口长五六厘米,深不知几许,缝了十多针,创面已经止血,发白透紫。
视觉刺激之下,季意觉得伤口更疼了,抿着唇眉心紧蹙。
护士问:“很疼吗?”
季意移开目光,“……还好。”
主治医生不废话,直接开了两颗止疼药,让他疼得受不住的时候吃一颗,季意表示感谢。
他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一星期后拆完线就可以出院。”
“……就这样?”
“不然?”
“……”这么说来他没得绝症?
季意清清嗓子:“谢谢医生。”
医生挑眉,认真审视季意片刻,说:“你也不像会自杀的小孩啊。”
季意干巴巴地笑了下,他当然不会自杀,也不是小孩。自杀的小孩大概已经前往天堂变成小天使了,希望他下辈子能快乐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季意充分见证了何谓“没人疼的小孩的凄惨现状”。
亲戚朋友一个没有,爹妈也跟死了一样,不闻不问。吃饭睡觉打针,都是一个人。怪不得护士总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真的太惨了。
住院都这么惨,平时肯定更孤独。
就算有人来,也只是医生护士护工,以及司机秘书。
秘书夏知礼,司机老韩与小汪,“邱总”来不了,夏知礼代替;夏知礼来不了,老韩代替,以此证明“邱总”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季意对此持无所谓态度,反正他又不是人家“儿子”,何必入戏太深。
出院那天,天清气朗。
季意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在家庭司机小汪的恭请下坐进轿车,说:“先不回去。”
小汪:“?”
季意报出地址,那是他跟季苒的家。
半小时后,季意站在熟悉的小区门口,昂首挺胸走进去。
小汪:“……少爷??”
季意头也不回,回家去也。
第3章 新家
电梯叮一声往两边打开,季意走出电梯,来到家门口,抬手就要按密码锁,想了想,现在这幅样子冒然进家门似乎不太好,于是按了门铃。
耐心等待片刻,一片死寂。
他抬手又按了两下门铃,仍是无人开门。季意想起什么,掏出手机一看,星期三,季苒还没放学回来。
等吧。
一个牵着博美犬的贵妇走过,小狗乍见陌生人,汪汪吠起来。贵妇训斥一声,狐疑地问:“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朋友季意:“……”虽然他顶着一张少年脸,但怎么着都算不上小朋友吧。
季意说:“我来找朋友。”
贵妇拧了下眉,语气有些忌讳:“你朋友是这户人家的小孩?那你不要等了,他这段时间就没回来过。”
季意:“没回来过?为什么?”
“你不知道他们家前些日子出了白事?”
白事?那肯定是他自己的“白事”了……季意抖了抖鸡皮疙瘩问:“那小孩、我朋友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被哪个亲戚带走了吧。唉,那小孩也是可怜,从小没了父母,现在连亲叔叔都没了,也是出车祸死的……”
季意没心思去听贵妇后面说了什么——季苒不在家,被亲戚带走了,哪个亲戚?想干什么?
季意不敢深想下去,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明了,必须联系季苒。
现在立刻马上。
拨出熟记于心的号码,响了两三秒后被接起:“喂?”传来的却不是清亮的少年音,而是一个略显低沉与漫不经心的男孩声音。
满心焦急的季意脑中空白一瞬。
“喂?哪位?”
季意拿开手机,默默挂断电话,重新输入号码,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再次拨出。
接听的还是那个低沉且漫不经心的声音:“喂,哪位?”
季意:“你哪位?这是季苒的手机吧?”
“是他的。他去厕所了。你谁?”
“你又是谁?凭什么帮他接电话?”
那边语气淡淡:“我是他同学。不管你是季苒什么人,现在快上课了,请别再打电话。”
“哎你……!”电话已经挂了。
季意兀自气闷,什么同学,这么拽。不过他没再打电话过去,一来怕打扰季苒学习,二来确定了季苒还在学校这件事让他放心些许。
电话里说不清楚,也难以让人信服,他知道季苒的学校与班级,明天直接找过去更妥当。
……
艳阳高照,司机小汪急得原地打转,热汗津津。想进去找人,又怕少爷出来看不见人走丢。
左盼右盼,总算盼来他家矜贵的少爷,连忙招呼一声,殷勤打开车门,将人速速拖回主人家才能安慰他这颗差点被吓出心肌梗的心。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乱听指挥,否则哪天这位少爷真有个什么,他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的。
季意有意套近乎摸底:“我出院,为什么只有你来接我?”
小汪不疑有他,当是少年人的寻常抱怨,况且了解邱鹿家庭状况的,难免会对他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小汪小心翼翼地说:“邱总太忙了,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夫人……夫人向来不喜欢出门,你到家就能看到了。”
季意脸上一个大写的“冷漠.jpg”:哦豁,有爹有妈,挺好。
小汪没再提别人,季意便知,这是也个人丁单薄的家庭。
大哥大嫂去世后,只剩季意跟季苒叔侄相守,季意仍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尽量为季苒创造良好的成长氛围。
过年包饺子,端午包粽子,中秋吃月饼赏月,大节小节一个不落,再忙再累他都会回家跟季苒一起过。
别说住院,就是季苒有个头疼脑热,季意都会寸步不离。紧张,是因为在乎、关怀,生怕失去。
同样人丁单薄,这家人倒好,儿子割腕住院了,爹妈跟不知道似的,仿佛儿子就是一盆植物,缺水缺营养了,自有别人照料打理,自己十指是不会沾阳春水的,连看都懒得看。
只有一个要求,不死就行。
亲情冷漠淡薄至此,即使邱鹿还活着,面对这样的境况恐怕也只会感到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