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意笑着说:“同学早上好。”
少年眼睫一颤,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可思议地望着同桌,而后缓缓红了脸颊,“早、早上好……”
上课铃响,季意坐在一色十六七岁的高中生间,一颗三十岁老男人心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劲——
他居然跟侄子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并且,他刚满十六岁,而季苒十七岁。
……一点都不值得开心!
季意沉了脸色,使得还想跟他搭话的同桌又默默缩回脑袋,翻出英语书朗读单词。
一个早读,季意一个字没看,一个单词没背,尽发呆筹谋怎么跟季苒叔侄相认。
下了课,季意迫不及待去敲了季苒课桌。
季苒抬头,以眼神询问。
季意直接问:“这些天你都没回家?”
季苒微愕:“你怎么知道?”
沈刻亦不禁看向季意。
季意不答,继续问:“那你住哪儿?”
季苒蹙眉,以一种戒备而困惑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天才少年”,再天才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没回家吧?又不住在一处。
那就剩下一种可能——
“你跟踪季苒?”沈刻问。
跟踪一词触动回忆,季意脑海闪过小货车冲过来的场景,脸部肌肉微微僵硬,手心冒汗,“……当然没有。”
沈刻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你心虚什么?”
季意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提供证据:“我这些天一直在住院。”
“那你怎么知道季苒没回家?”
“我、我猜的。”
这理由太蹩脚。
季苒显然不想跟“邱鹿”有太多纠缠,神色淡淡:“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反正跟你没关系。”
季意:“……”冷酷侄子可怜叔叔。
不知不觉,居然又上课了。
季意坐回座位,心不在焉地听语文老师讲课。
上完第一堂课做广播体操,季意原本想尿遁,又想着总不能次次这样。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硬着头皮上了,排在季苒身后。
沈刻拍拍他肩,“矮个子站前面。”
一直想忽略自己比季苒要矮几厘米的季意:“……”
季意脖子一梗:“我就站这里。”
沈刻便随他了,懒得管。然后亲眼见证了“木偶戏”。
季意哪里会做广播体操,除了一开始的原地踏步,往后基本上成了木偶,基本不动。间或学着别人挥胳膊抬腿,但总慢好几拍,动作也是极其不到位,且僵硬无比。
沈刻想不在意都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太入神,抑或“木偶戏”会传染,沈刻一不小心就跟着做错好几个动作。
沈刻:“……”有毒。
另一边,季意却自我感觉良好,十多年没做过广播体操,早就不知换了几套了,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啦。
做完广播体操,季意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
班主任是个和和气气胖墩墩的中年男子,一脸弥勒佛慈悲相,他先拧开保温杯盖子喝口胖大海,才语重心长地说:“邱鹿,你这几天住院,我们大家都很想你。”
季意“哦”了声。
班主任接着说:“其实老师第一时间就去医院了,可是那时你还没醒,医生也说你需要静养。”
“……谢谢老师。”
“那你都调整过来了?想开了?”班主任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去瞟季意手腕,语气颇为忧心忡忡。
季意爽快道:“想开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是活着好。”
见学生将话说得如此明白,班主任倒是小小吃了一惊,继而笑开:“好,好,你能这么想就好。”
回到教室,季意还没来及再跟侄子促进一下感情,上课铃便响了。
学生党真辛苦。
这节是数学课,季意想着反正已经变成十六岁的学生,那就重拾课本,认认真真当个学生。
然而想法是好的,当他拿起数学书一看,两眼顿时一片漆黑——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啊,是数学书,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懂?
老师在讲什么?天文吗??
事实证明,他真的已经是三十岁的老男人,学生时代学的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
季意茫然四顾,有人认真听课,有人开小差,还有人睡觉。
睡觉的是他同桌,雪白的小脸枕在胳膊上,头发偏向亚麻色,看上去蓬松柔软,睫毛长长的,呼吸很安静。
季意想着这孩子昨晚可能没睡好,便没叫他。
季意不叫,有的是人叫,同桌被边上的女生戳醒,眼睛对焦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上课了,赶紧拿出数学书问季意:“讲到哪儿了?”
季意:“……不知道。”
“啊??”
季意两眼失神地盯着黑板,他是真不知道。
而在别人看来,他就是高冷,就是阴郁,就是不爱搭理人。同桌见惯不怪,竖起耳朵听课。
一节数学课听得季意是魂游天外,直到下课铃响才回魂,想起身在何处。他忽然惊恐地发现,文科他还可以死记硬背,理科则彻底被拒之门外,关键是,他在理科班。
妈蛋,这可咋办?
算了,先不管,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想想怎么认亲吧。
少年人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季苒与沈刻相伴去小卖部,季意缀在后面,转了一圈,没有想吃的东西。
小卖部里都是符合学生口味的食品,季苒拿了一袋火腿肠,一个面包,一包辣条,一袋山楂片,还有一瓶碳酸饮料。沈刻就买了两个面包。
季意冒出来叨叨:“吃辣条脸上长痘。”
季苒:“……”
季苒没理他。
结果季意什么都没买就回了教室,重复叨叨:“少吃点垃圾食品,里面都是防腐剂,对身体不好……”
季苒忍无可忍:“请问,关你什么事?用你钱了?”
季意嗓间一噎,愣愣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季苒:“……那我应该谢谢你?”
“不客气。”
“……”季苒想,这个邱鹿肯定吃错药了,于是接下来一天都没怎么搭理季意。
季意一脸懵,背着小书包走出校门,目光哀怨地追随着侄子的背影。
小兔崽子,亏我把你养那么大,你就这么对你的“老父亲”……
“少爷?”
季意回神。
夏知礼站在锃亮漆黑的豪车边淡淡微笑,身姿挺拔如玉树,金丝眼镜迷倒万千少女,“叫你几声了,看什么呢?”
别人都在看车,看帅哥。相较之下,“邱鹿”这样的美少年就算不得什么了。
季意问:“你怎么来了?”
夏知礼但笑不语,这时车窗徐徐降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英俊男人脸,一身定制西装,大背头一丝不苟造型优雅,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哦,这是一个很有逼格的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儿子,我来接你放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季意:“……”日,我还想去跟踪季苒,看他到底住哪儿呢。
第5章 渣爹
坐进豪车,季意跟便宜老爹挨得很近,能闻到邱旻身上淡而清爽的男士香水味,掺杂着若有似无的甜腻脂粉味。
季意眼珠子一转,便看到了便宜老爹脖颈上红通通一个吻痕。
季意:“……”
邱旻笑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上了十几年学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季意随便答道,屁股动来动去,眼珠子也跟扫雷达似的。
“找什么?想喝水?”
季意摆正脸色,很严肃地问:“来之前你没有跟人车震吧?”
邱旻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从一向品学兼优的儿子口中听到“车震”二字,一时惊愕不已。开车的夏知礼亦不禁干咳两声,回头疑惑地看了眼少爷。
邱旻嘴角一抽,说:“没有。”
坐如针毡的季意这才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他可不想坐在那啥啥上。
邱旻语重心长地问:“邱鹿,你从哪里学来的词?”
季意皮笑肉不笑,想他也是活了三十年的“魔法师”,虽未曾实战过,但没吃过猪肉也是看过猪跑的。况且网络时代,会识字有点好奇心的谁还纯洁如白纸?
季意拿出点身为大人的架势与便宜爹对谈:“我不光知道车震,我还知道出轨、包养、小三。”这是在试探。
果然,邱旻闻言默了,以为儿子在指责他。
夏知礼打着方向盘左拐,以理性而温和的嗓音打圆场:“少爷,你现在十六岁,要以学业为重,其他的事情不必管。”
季意:“好,我不管。”他才不想管,只是探一下底而已,好为将来做打算。
答应得如此爽快,夏知礼反倒愣了下,腹稿烂在了肚子里。
邱旻往后一靠,双腿交叠,君临天下般睨着儿子,语气倒是和蔼:“这两天我想过了,以前是爸爸疏忽你了。爸爸深感抱歉,今后我会多多关怀你,教育你,补偿你。”
季意:“……”完蛋,他以后该不会每天都来接我放学吧?
邱旻:“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