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没心思朝太监瞪眼了,极力在忍耐痛楚。
身后的韩皎竟有着相似的痛苦神态。
注视着九皇子的背影,韩皎汗流浃背,毕竟这顿板子里也有一半是他的罪过,每一声板子下去,他都微微一哆嗦,捏紧的拳头快掐破掌心了。
仿佛熬过了一个世纪,板子打完了。
谢夺左手垂下来,几滴血珠子顺着指尖滴落,脏了天青色的广袖和衣摆。
“送他去太医院上药。”皇帝侧头提醒太监:“不用告诉皇后。”
谢夺对父皇行了一礼,转过身——
韩皎立即垂下目光,脸色比谢夺更惨白几分。
谢夺目光似乎在庶吉士中扫了一下,一旁太监想要搀扶,被他挥开了,赌气似的快步绕过众人,走出了院门。
“韩皎。”皇帝忽然开口。
韩皎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茫然抬头看向皇帝。
身旁一个庶吉士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
“臣在。”
“写篇谋攻策论,三日内递给朕,朕爱看你写的东西。”
韩皎连谦虚都忘了,木呆呆地抬手行礼:“臣遵旨。”
九皇子挺身为韩皎开脱的事情,瞬间传遍翰林院。
散班后,三五个同僚围着韩皎请他吃酒,其中还包含一个倒戈来的状元党。
见他始终魂不附体似的不回应,有人笑道:“小白贤弟今日第一次面圣,难免心潮澎湃,怕是无心赏光与我等同饮了,改日再聚罢。”
众人闹哄哄地散了,韩皎还神思恍惚着。
传说中的伴君如伴虎,不亲身体验一把,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后劲。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大boss可太讲义气了,老子要罩他。
第10章
韩皎发现自己并没有达到想象中,能够冷眼旁观一切的境界。
皇帝面前,他差点就主动顶锅了。
在面对毁灭性的威胁时,他完全表现出了亲爹的遗传基因——头铁。
意气用事。
更何况谢夺是他未来最大的威胁,他竟然差点为了敌人沦为炮灰。
因为他发现大boss似乎是个不错的人。
原著中的谢夺为什么忽然跳反?
作为典型的打脸爽文,原著没有给反派太多的独白时间。
每打倒一个小boss,就会有个大一级boss接力。
谢夺突然跟男主开战,很像是作者找不到其他实力足够的boss,才拉他出来凑数。
原著中,太子之位落入谢夺之手后,燕王谢广并不希望手足相残,所以最终一战,是谢夺最先挑起战火,决意除掉燕王。
皇后生了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大女儿已经出嫁了,皇位之争,原本在只相差一岁的六皇子燕王和七皇子端王之间展开,而九皇子谢夺在他们争斗的过程中,奇迹般地跟水火不相容的两个哥哥关系都不错。
当时还有人分析,谢夺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咸鱼装得跟真的一样,简直是巅峰级“扮猪吃老虎玩家”。
但就目前韩皎的观察,大boss咸鱼的性格……好像不是装的。
毕竟哪个想当皇帝的野心家,会在暗中发展势力和奋发学习之间,选择踢球和抄作业呢?
原著里的谢夺前期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是个有些被宠坏的小纨绔,挺有军事天赋,从小就是战斗力爆表型的冷面正太。
在两个哥哥争皇位期间,谢夺私下曾主动向皇帝谏言,要立六哥燕王为太子,照说这哥俩关系不算差。
那为什么后期说变脸就把男主往死里整呢?
原著说是太子认为燕王威胁自己的地位。
作为爽文,这个原因就够了。
设身处地参与其中,韩皎觉得谢夺不像是只因为嫉贤妒能,就黑化到兄弟相残的人。
这兄弟俩的绝裂,很可能有其他原因。
韩皎此前从没细想过这件事,因为谢夺再怎么强悍,最后还是自杀了。
谢夺是个作者不小心写得太强失控的bug级反派,为了自圆其说以及照顾妹子粉感受,谢夺死前被洗白了,骗了一大波眼泪和刀片。
所以说,这个角色最后的定位不是终极反派,而是重要男配。
当然,在妹子读者心目中,谢夺很可能是一篇be文的男主。
如今再想起那些女读者的评论——
“阿夺只是迷路了,给点时间让他找找回家的路。”
“谢广为了天下牺牲自己人,我们阿夺心眼小,谁敢牺牲他的人,他就先牺牲谁,比不了比不了。”
“皇位你们自己争吧阿夺我抱走了~”
或许女孩子终究是比男孩心思细腻的,她们竟然能通过少量的戏份,感受出谢夺这个人的性格特质,这是追连载时,韩皎完全无法感受到的东西。
此时此刻,韩皎不希望大boss英年早逝了,得设法密切关注谢夺和谢广这兄弟俩的感情变化,尽可能避免兄弟之间的误会和仇恨。
这对燕王而言,也是减少一位最强悍的对手。
企图扭转原著终极对决的剧情,那需要同时跟这兄弟俩保持较为亲密的朋友关系,这也太难了。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家,韩太太一眼见到儿子脸色不对,快步走上前忧心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有点饿了。”韩皎打起精神,不想让母亲受惊。
“脸色这么难看!”韩太太捧起儿子的脸:“跟人吵架了?”
“真没有,今儿公务太多,又饿又累,娘,有吃的吗?”
韩太太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觉出异样,便去给他热饭菜去了。
吃完饭,韩皎埋头书房,给皇帝写谋攻策论。
全然没有写上篇策论时的澎湃心情,磨墨时,韩皎大脑放空,看着自己的手背,脑子里忽然回想起戒尺猛然砸下的脆响声。
大boss左手无名指尖血珠滚落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韩皎浑身一激灵,手指一滑,沾了一手的墨。
丢掉墨块,韩皎的火气后知后觉冒上来。
皇帝也太心狠了,哪有孩子抄一次作业就打成这样的?这是家暴!
还有那个行刑太监也有些古怪,照说手板子跟廷杖一样,有多种多样的打发,对待皇子自然该用雷声大雨点小的那一套,那太监却实打实的打,估计是个新手上路的憨憨。
原著里还说皇帝最宠九皇子,这都下的去手,其他儿子女儿岂不是不当人看了?
韩皎根本不想费力写学术论文讨好这样的皇帝。
干脆就随便糊弄一下。
反正也不打算在这届皇帝手上混出头。
仔细一琢磨,怕是不行。
这位帝王的心思有多敏锐,他今天见识得还不够吗?
如果策论水准跟上一篇差太多,皇帝肯定能看出他心里有怨,故意糊弄。
韩皎苦着脸哼哼两声,还是乖乖开始磨墨打腹稿。
惨。
隔了一日,入宫点卯,韩皎一落座,就把藏在怀里的药包塞进文书与墙的夹缝之中。
这是他昨日特意买的外敷止痛膏药,京城里很有名的老字号药店独家配方,很贵的。
他哪来这么多积蓄买名贵药材?
偷偷找三姨母借的银两,三姨母不要他还,他坚持打了借据。
确实是多此一举,皇宫里不缺他这点民间智慧,但他总得做点什么表示一下慰问吧?大boss很可能长这么大第一次挨这么毒的打。
今儿轮到林翁授业,韩皎能再见到大boss了。
不想承认自己盼星星盼月亮才熬到今天。
韩皎两辈子都没欠过别人这么大人情。
如果大boss那天没有一力承担全责,韩皎至少会被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于情于理,他都该对谢夺诚心表达一下关切慰问。
所以从卯初到卯正这半个时辰里,他看似淡定看书,实则急不可耐,终于等到林翁来文牍房点人了。
韩皎伸手飞快地从夹缝里取出药包,藏进袖子里,准备起身。
“陈玉峥,”林翁目光越过韩皎,招呼他身后的那名庶吉士,陪同一起去上书房。
屁股已经离开座椅的韩皎赶忙坐了回去,眼中藏不住惊诧,呆呆注视着林翁。
这两天一直在思考见到boss后该如何寒暄,韩皎没想过另一个问题——
林翁不打算再带他辅助授业了。
皇子挨罚毕竟与他有关,林翁换人,无可厚非。
韩皎竭力让心里嘶吼的失望冷静下来,这很正常,很正常。
后桌的陈玉峥激动得书都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就朝门口狂奔,还不小心撞了韩皎的肩膀。
操。
此刻韩皎心眼前所未有的小,觉得陈玉峥在故意挑衅。
如果林翁以后都不点他的名,岂不是再也没办法见到谢夺了?
韩皎被忽如其来的巨大失落感淹没了。
他看着林翁带着陈玉峥离开的背影,心里竟然期待着他们回头叫上自己。
然而转眼林翁的身影,就转进了宫巷。
“小白贤弟,献给圣上的策论写好了吗?可否借愚兄拜读?”
有同僚跑来套近乎。
韩皎抬头,反应迟钝地张了张口:“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