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上你要知道,处在世上,总会对一些人有所亏欠,您不必强求所有人都合心合意。”林桓宇这一句话击中了江容远的心思,最直接地想到他后宫里的四位。都说皇上的爱是泽披天下、雨露均分,可人心根本由不得平均分,对这个好了,自然会薄淡了那个。江容远猛地抬头看向林桓宇,这些亏欠里也有属于他的一份,林桓宇眼神坦荡,一派君子之交的纯然。
林桓宇说这些,其实也只是为了宣相的事,他继续道:“您是皇上,敬爱臣子自然是好事,但过犹不及,该有的威严还是要端着的。宣相年纪大了,求的不过是家族兴旺、子孙和美,而仪公子正是他最爱的孩子,自是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您先严辞厉色地将真相与严重性往他面前一摆,让他既无话可辩又感到后怕,再行安抚。打顿板子再给糖,宣相没有那么糊涂。”
江容远听了先是眉头一扬,很快又耷拉下来:“但这件事已经在群臣中闹得沸沸扬扬,总不能随意糊弄过去,该怎么罚?”
“秉公便可。”林桓宇倒不觉得为难,“宣相和敬国公都是权臣,自是按照事实真相来罚,公平公正,他们无话可说。”
江容远想想觉得颇有道理,此前自己总想着不能牵连鹤山,想要囫囵过去,草草了事。但事情闹大了,摊在眼前,的确秉公办事才是合理。参与了的就是参与了,没有参与的就是没有参与,人证物证,一清二白。
心中有了决断,江容远火速召见了宣相,把事情的真相都铺在他眼前。宣相脸色一白,但颤抖着嘴唇还欲辩解,江容远幽幽地问了一句:“此事本已揭过,可偏又提起,大臣面前总要有个交代,宣相总不想落个满门抄斩的叛国之罪吧?”一口大锅往头上一扣,宣相再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立马跪下,老泪纵横地表白忠心。
次日的朝堂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刑部尚书禀报了此事查办的情况。刑部尚书得了江容远的提点,只说此事是仪公子和沈荣之为了一己之私合谋构陷瑾公子的名誉。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谋害皇嗣的重罪,往小了说不过是一场寻常的争风吃醋,最后江容远罚了宣仪降位一等,为仪郎官,鹤郎官罚抄《德诫》十遍。沈荣之既然一心求荣,那便给他个一官半职,去偏远地区吃吃苦、磨磨性子。宣和和敬国公教子不严,各罚半年俸禄。
宣仪和沈荣之身为两位主谋,自然罚得最重,宣相和敬国公无话可说,跪谢隆恩。宣仪闹出来的这事情就揭过了,也算是给了景芳一个交代。
做了错事就要有惩罚,这件事里没有人是赢家。而最愧疚的还是对鹤山,整件事里他最无辜,倒是自己自己利用他套沈荣之的话,妨碍他们的父子情谊,到头来还累他受罚,想想江容远都觉得无颜见他。
到栖霞斋的时候,鹤山正在伏案抄书,他的手边已经叠了好些张纸了。《德诫》算不上薄,十遍抄下来至少得要一个月,看他奋笔疾书的样子,江容远的愧疚更加一分:“又没有人检查,做做样子就好。”
“那怎么行?赏罚分明,若是人人都逃避责罚,那还有什么法规可言?”鹤山丝毫没有被罚的不开心,他下笔利落,很快就将手上这页纸写完,吹了吹墨迹,放在手边的那一叠上,抬眸,又安抚地拍拍江容远的手,“偶尔抄抄书也算是静心。”
他越是不在意,江容远却越是歉疚:“小鹤,我将你父亲贬谪去了裕州,你会埋怨我吗?”裕州,虽为裕,却很是贫瘠。
鹤山闻言不由晃神,手下写废了一个字,他愣愣地看着晕开了墨迹,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半晌才答道:“那里对父亲来说也算是个好去处吧。”他低垂着眼,睫毛眨过隐秘的心思,“小时候总盼望着父亲可以天天不回家,现在……”鹤山轻轻叹了口气,“但愿裕州的环境能让他的脾气有所收敛吧。”
江容远知道他内心的纠结,沈荣之于他是感情极为复杂的存在。他握住鹤山执笔的手,鹤山的手冰冰凉,他小心呵护着想要温暖它:“你放心,我会派人看着他的。”
以后天高路远,不再牵连。
沈荣之被贬出京,但宣仪还在在皇宫内,这是他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当玉喜公公唤他仪郎官的时候,宣仪的骄傲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是一个失败者、是一个失宠者、是一个众人眼中的笑话。
眼中噙着泪,宣仪掐着手心硬是没有让眼泪落下,不甘、委屈、倔强和骄傲混合在一起搅乱着他的心。
碧霞在一旁宽慰他:“郎君,你别着急,这天乾就吃床上那一口,等过两年你被标记了,定不会再如此了。”
“标记就这么重要吗?”宣仪摸摸自己颈后那一块腺体,那里散发着一个地坤纯洁的甜美香味。指腹摩挲着,宣仪的眉头皱了又平。
有再多的不甘和不满,这件事也算是过去了。看似了却了一桩大事件,其实真正紧迫的事情还没有眉目。景芳带来的欢情蛊就像安放在宫墙内的一颗炸弹,埋伏在脚下的土地里,滴答跳动着让人无法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短了
下章会开始一个新的部分
我写着写着的时候有一种熟悉感
但不是来自于旧文的熟悉
前两天翻开了一下我那个快穿的坑
我的熟悉感原来来自于它
类似到受竟然都是敬国公府出来的
我木了
☆、远行
宫里迎来了久违的平静,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池塘,激起了一片涟漪后便悄然无声,就连最孩子气的宣仪也转了性子,安安静静地不吵也不闹,一切似乎都很安定,但江容远心知肚明,说不定哪天一睁眼,天地就变了,在巫蛊事件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能掉以轻心。只是敌暗我明,江容远能做的只有在等待的同时不断地学习、储备力量,隐形的炸弹埋在身边,不拼命都不行。
穆察从京城匆匆消失后,江容远当即派人联络了燕郦的眼线,寝食难安地等了许多天,终于等到了回信。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打开,匆匆一瞥,信中内容却是平淡得让人生疑。
“怎么了?”鹤山抬头看他。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例行公事里,唯有在栖霞斋的片刻时光可以让江容远微微松口气。他喜欢和鹤山一同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两人各自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鹤山不会逾矩地去探听江容远的事,江容远抱怨他就倾听,询问他就回答,无事他就安静,两人越过热恋期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互不干扰,倒也惬意安然。但笼罩在江容远头顶凝重的气氛让沈鹤山不禁投去打探的眼神。
“太蹊跷了。”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江容远都愿意和他分享。
鹤山放下手中的书,凝着眉:“燕郦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江容远摇摇头,那脸色愈发沉重,“就是没有才奇怪。”
眼线的情报里说,燕郦王手下第一勇士穆察的确突然离开过十来日,回来后直接风尘仆仆地杀进王宫。但燕郦王没有怪罪他,反而和他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穆察眼睛红通通的,一头闷进自己的府邸里,便再没有什么动静。
“这的确奇怪。”鹤山帮着江容远分析,“按照仪公子的说法,这穆察为了瑾公子而来,可偏又什么都没办成就匆匆离开,回去后又再无动静,如果不是他想开了,那许是一时的按兵不动。”
江容远直想把手中的纸盯个透,好能看看这简简单单文字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盘算。他们只能说小心小心再小心,可面对着未知的局面,小心都不知道从何处小心起。江容远心思重重地神游天际,一双手忽然抚上他紧皱的眉,指肚在他的眉上划过,似要将皱褶抚平,鹤山知道江容远这些日子的神思不定,但他毕竟不如林容君,只能谈一些粗浅的见解、说一些安慰的话语:“无事发生便是最好的事情,你也别太着急。燕郦的事情你或许还是要找瑾公子谈谈。”
“嗯。”江容远点点头。两人的相处模式其实有些奇怪,江容远知道鹤山不是一个开放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顾念着鹤山的感受,两人心虽然靠近了,身体的亲昵还只限于牵牵小手。但毕竟品尝过鹤山信息素的甜,一旦入心便难以忘怀。
鹤山抚眉的手指撩动着江容远的心弦,他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一些,汲取一点甜腻的能量。上一秒还在谈着燕郦的事情,下一秒突然就握住了他的手,从额前到唇边。尽管隔着江容远的手背,鹤山还是感到了一阵燥热,他颇为拘谨地想要缩回去,却被一阵檀木香勾住了他的手臂。那香气颇为依恋地缠绕着他的身体,让他进退不得,只能面红耳燥地感受着江容远的鼻息呼在他的指尖。
“阿远,现在还是白天,这太、太……”鹤山轻如蚊蝇地讷讷,驳斥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他的其实也是渴望着和他亲近,这份渴望也让他不禁释放出信息素去回应,回应自己的天乾,回应自己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