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江容远自问无愧,但看见人的时候总是矮了半截,“你不是想吃酸吗,最近天热,我让御膳房做了酸梅汤,冰镇过的。”
“臣谢过皇上。”鹤山手里不知看着什么册子,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看他这模样,江容远心里咯噔一下,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小鹤是真生气了。都说怀孕的人性子会变,上次非说江容远身上带着一股臭天乾的味道不许他近身,今日自从江容远踏进栖霞斋的殿门,鹤山除了给他请了个安,就一直一副冷淡模样,江容远摸摸鼻子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江容远无奈道:“小鹤,看什么呢?天这么热,先喝点再看也不迟。”
“不行,事关江山社稷,怠慢不得。”鹤山摇头拒绝。
江山社稷?江容远凑过去一看,薄薄的纸张上一个个美人们笑颜如花,甚是动人,这竟是世家公子小姐们的画册。
“我好不容易在朝堂上推拒了,怎么你又拿这个来激我?”江容远哭笑不得。
沈鹤山一字一句说得很是认真:“后宫子孙稀薄,这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臣身为后妃,不能不尽心,免得落人口实。”他一页一页地仔细端详着,不时评点两句,“这张侍郎家的小哥眉清目秀的,倒是个好模样,只可惜是个庶出。”
江容远一把抢过来,把册子合上:“嫡出又怎样,庶出又怎样,这宫里有你一个就够了。”
鹤山面皮一红:“皇上可别把这事赖在我身上,日后黄泉之下要是落个红颜祸水、善妒不贤的名头我可担不起。”
江容远吃着这一嘴的酸味,反倒是开怀了:“就这一点可不足以让你担起红颜祸水的名头。”他笑嘻嘻地看着鹤山,轻易地说着听起来很是没有体统的话,“日后若有机会,我还打算遣散后宫呢。”
鹤山听得一惊:“我……”
江容远按下他的手:“赵太医找到了关于抑制剂的方子,这方子可以让地坤不受潮期之苦,自在行走。就算被标记过也不会因为天乾不在身边而苦楚,自由自在的不比在这宫里好?”江容远顿了顿,扣紧他的手,“不过小鹤你,只能委屈在我身边、不得自由了。”
“小鹤。”江容远低眉看着他,鹤山的一双眸子此刻正如一湖春水闪动着醉人的光芒,他忍不住轻轻吻在他的眼皮之上,“我以前说过想让你当我的皇后,是认真的。”
鹤山心下一片动容,怀孕之后他本就比平日里更加多愁善感,此时更是眼眶隐隐发红。江容远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得伸手点点他的鼻头,又摸摸他的肚子:“要是小鹤觉得对不起皇家,那开枝散叶的任务还得辛苦小鹤多多操劳了,虽然我觉得有乐驰和你肚子里的这一个已经足够了。”
“这怎么行?万一这也是个地坤怎么办?”鹤山摸着自己的肚子认真地反驳,他的肚子很平,还看不出宝宝的未来。
江容远毫不在意:“那就让他当一个古往今来第一个地坤太子?”说着他侧头贴到鹤山的肚子上,“谁说地坤一定不如天乾的?你说对不对,我的太子殿下?”
“尽说胡话。”鹤山嘴上斥责着,身体却任由他孩子气地亲昵。
他们都在等一个未来。
从栖霞斋出来,江容远突然想起另外一个被责罚的人,赶紧问玉喜:“仪公子的禁足解了吗?”
“皇上,仪公子已经是仪郎官了。”玉喜提示道,“您只说让仪郎官在殿内好好反省,并未提及什么时候反省结束。”
“那快派人去解了他的禁足,这也一月多了吧,他就是个小孩子,就算是磨性子也该磨够了。”江容远叹气,宣仪总是他最顾及不上又委实亏欠着的那一个,“朕一忙便忘了,你去和相府说一声,让相府夫人进宫陪陪他,开导开导,小孩子思想最容易走岔了。”
“是。”
没过两天玉喜便和江容远禀报说是相府夫人进宫来看仪郎官了,仪郎官还哭了许久。江容远又是一声轻叹:“相府夫人的入宫手续就减免些吧,能多和宣仪说说话也好。”
江容远想着宣仪一个人在宫中无聊苦闷,他毕竟还是个正处在活泼好动年纪的少年郎,能多和亲人叙叙旧也算是个宽慰。自己能给他的终究有限,希望他以后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但江容远忘了,相府夫人也是个爱子心切、对幺子宠溺万分的母亲,会担心自己的小儿子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受宠不受宠?
相府夫人为宣仪带来了皇上相看世家公子小姐要选秀的传闻,这让宣仪一颗心愈发冰冰凉。他缩在母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怎么办?他们怀孕的怀孕、没怀孕的至少都被标记了,容远哥哥还要纳新人了!又来个地坤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就是个郎官,还是个没标记的,他们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笑话我呢!”
相府夫人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捏了帕子和儿子哭成一团:“我这苦命的儿啊,娘也心疼你啊!可你说你天乾血气方刚的,你年纪还没到,潮期都不会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甘心,娘,我好不甘心!”宣仪抽噎着,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明明是我和容远哥哥先认识的,凭什么!就因为我比他们小几岁就必须这么忍耐吗?现在容远哥哥已经不宠我了,等我潮期来了估计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了!到时候若是潮期得不到容远哥哥的眷顾,我、我宁愿去死!”
宣仪越说越激动,相府夫人吓得赶紧劝说道:“小仪,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切都还有娘呢!娘替你想办法,我们一定有办法的!你和皇上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呢,一定不会的。”
宣仪拉扯着母亲的衣袖,哭得肩膀直抽抽:“娘,我只要容远哥哥一个人,我就喜欢他一个人!我要当他的地坤!如果不能当他的地坤,我也就不活了!”他睁着一双哭肿的眼睛,祈求地看着面前神色哀痛的母亲,“娘,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有没有能让潮期提前的药。”
相府夫人一惊:“你说什么傻话呢?”
“南疆?不都传说南疆有许多奇特的药吗?许多奇难杂症都在南疆治好了。”宣仪抹了一把眼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南疆?那太危险了,小仪。娘替你想其他办法,你别着急啊,我的儿啊。”
宣仪哭得绝望,这个宫里只有他一无所有,他拼命地摇着头:“我等不了,娘,我等不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宣仪还是被皇上标记了的
在想要不要改动这一情节
他其实还是挺苦的,如果被标记了就更苦了
☆、标记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那日相府夫人哭哭啼啼地离开了皇城,不知心里做了什么打算、又下了什么决定。宣仪目送着他母亲离开,富丽堂皇的大殿内又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度日如年,无尽的黑暗吞噬着他的身体,只觉得满眼无光、遍体生寒。
“怎么这么黑,还不快把灯都点上!”宣仪状若痴狂地朝着身边的小侍女大吼大叫着。
小侍女唯唯诺诺地辩驳:“可是郎君现在还是白天……”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碧霞拉扯住了,斥责道:“郎君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有这么多话?还不快去!”
很快屋子里便点满了灯,宣仪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眼睛无神,动也不动,也有人敢去惊扰他。碧霞伺候在一旁,看着他这般痴傻的模样不禁抹泪。
人啊,最怕曾经拥有过。但愿夫人能为郎君带来好消息吧。
掐指算算日子,景芳一行人应该快到燕郦了吧。一想到他们将要踏上燕郦的国土,江容远总觉得不安稳,尽管这些时日传来的都是平安的消息。
“你母父去见你祖父了哦,母父和祖父哦。”江容远用一根手指逗弄着小乐驰,小乐驰啥也不懂地一把抓住那手指头就要往嘴里送。江容远赶紧抽出来:“不吃不吃,脏脏。”古代医疗不比现代,面对本就瘦弱的孩子江容远加倍小心看顾着。小乐驰嘴里没了含着的东西,不高兴地小嘴一撇就要大哭,江容远赶忙换了一个能食用的塞到他嘴里,小乐驰砸吧砸吧嘴才满意地把眼泪收回去。
“真是个小祖宗。”抱怨归抱怨,江容远带着小乐驰也是乐在其中。古往今来一手奶孩子一手看折子的皇上估摸着也就他一个了。
父子二人,一人呼呼大睡、一人批阅奏折,怡然自得地处着,一眨眼就到了天黑。江容远揉揉酸痛的脖子,想吩咐玉喜摆晚膳,玉喜提前禀报道:“皇上,仪郎官派人来报说是备了晚膳,想请您一同用膳。”
想想也是好久没有见宣仪了,江容远冷着他并不是因为厌恶排斥他,而是因为宣仪是真心实意爱慕着皇上的。不能回以同等的感情,还是远离着的好,时间久了,他的感情许就能淡了。
但毕竟刚解除了禁足没多久,在后宫这个靠着皇上宠爱为生的地方,江容远也总不能一直对宣仪避而不见,便点头应下了。
景仪殿内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一盘盘珍馐美味,而宣仪也是身着盛装,静静地恭候着皇上的驾临,带着一股子与他往日形象不符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