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算命老头许久,忽然回过神来,顾不上捡那河灯,奋力朝那白发老头挤过去,不多时就挤到了老头面前。
那算命老头没拉到人算命,也不恼,正准备换个地方,结果还没动步子,一个热情洋溢的青年就挤到了他面前:“我!我算!”
那青年大概不是京城人,甚至不是中原人,那一口中原话里夹杂着浓浓的口音……很耳熟。
算命老头心里莫名一个咯噔,他抬头看了眼抱着满怀河灯的青年,眼睛倏而睁大,似乎十分错愕,下一瞬他毫不迟疑地转身,拔腿就跑!
他看起来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可跑起来格外灵活,根本不像个老头子。
又仗着熟路,一下子就跑远了。
珈陵随手拉过两个路人,将手里的河灯都一股脑送了出去,二话不说也跟着追了过去。
眼见的老头逐渐没影,他有些急了,扯着嗓子大喊:“师父!师父!”
……
宫里。
虽说是中秋,不过今年谢容并未大肆操办,朝臣询问是否要办宫宴,也被他回绝了,让大家各自回家阖家欢聚去。
后宫里那些漂亮少年们,都遣散的差不多了。
本就是被原身强抢回来的,得了皇帝允许,多一瞬也不愿待,立刻就出宫了,只有有些底下官员进献上来的,无处可去的少年,想留下来,也被安排了妥善的去处。
或是送去商铺里当伙计,或是送去读书……各有去处,总之不能留在宫里。
谢容对此事很看重——他已经有沉贵妃啦,他是个专情的皇帝,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沉贵妃也很满意。
他为了报答陛下的专情,悉心研究了各种小本子后,使出浑身解数,一连侍寝了三日,把陛下感动到泪流满面,终于忍受不住推开他,从密匣里掏出了久违的大金链子。
松松披着件里衣的小皇帝,眼眶红红的。动作间牵动衣领下翻,露出许多暧昧的痕迹。
他虚张声势地举着大金链子,声音又哑又绵:“朕要把你锁起来!不让你再乱动!”
沉贵妃瞥了眼这眼熟的大金链子,从善如流地躺下:“陛下锁吧,只是锁了之后臣不能动,可能就要劳烦陛下……自己动了。”
又折折腾腾了大半夜。
到末尾谢容倦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愿动,蜷在沉砚怀里呢喃:“那个红线到哪里啦?”
沉砚执起谢容的手望了眼,低声道:“还差半指距离。”
他温和地轻抚着谢容的后背:“……睡吧。”
谢容哼哼唧唧了一会,很快睡去了。
只是这夜注定不安稳。
下半夜睡得正熟时,隐约有什么动静传来,谢容迷蒙地睁开眼,刚好看见沉砚起身。
“怎么了?”
见谢容醒了,沉砚附身,安抚地摸了摸小皇帝毛绒绒的脑袋,低声道:“没事,你继续睡,我出去一下……苏秉之窃了兵符反了,带军在城外。”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有人造反,像在说“今天下雨了”。
谢容初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一个激灵,倏而醒神,翻身坐起,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说出来一个字:“……啊?”
他动作太大,扯开了衣服,露出大片如玉胸膛,沉砚伸手替他拢了拢衣衫,温和道:“不要紧,都在算计内,今晚过后,就彻底结束了……你歇息吧,宫里留了人,能护着你的。”
谢容皱了皱眉,拽住了沉砚袖子,皱眉道:“你非去不可吗?”
倒也不是。
只是他出面,能将事态控制得最稳,用最短时间结束,不然勾勾扯扯许久,烦心不说,也容易生变。
沉砚并未太担忧,今日发生的事都在他预测之内,或者说,正是他推波助澜有意促成的。
这向来是他擅长的手段,不动声色地占住主动地位。
沉砚叮嘱了谢容几句,很快离去。
寝殿里安静无比,谢容再无睡意,披衣而起,看着点燃的烛火发呆,心神不宁。
窗不知何时被吹开了一条小缝,一缕风钻进来,卷过烛火,噗嗤一声,那烛火只坚强了一瞬,就熄灭了。
四周登时陷入黑暗,只屋角处夜明珠隐约散发着光芒。
谢容心头一跳,下意识喊人。
门外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么动静,片刻后宫人进来,替谢容将一溜儿宫灯都点燃,屋里一下变得亮堂起来。
谢容舒了口气,自己下榻倒了杯茶喝,眼角扫见宫人似乎有些犹豫,踌躇着没退下,他随口问:“还有事?”
宫人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双手奉上,恭敬道:“陛下,是……是方才梁公公派人送来的信,说要交给陛下。”
谢容动作一顿。
能送到他面前的信都是被检查过的,谢容没太大顾虑,直接接过来拆了看。
里头只有一张信纸,数行笔墨,句句简短。
谢容匆匆几眼看完,心莫名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抬头,望着晃动的烛火,定了定神,再次低头。
认真地再次将那几句话都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一句明显不是出自梁庸平之手的话,他呼吸骤然一紧。
随后他猛然抬头,用力捏紧了手里的薄薄信纸,急促又利落道:“替朕更衣,朕要去冷宫。”
谢容更衣完毕,坐上御銮。
四周灯影重重里,隐约有人影绰绰,是沉砚留下来护他安危的暗卫。
他舒了口气,勉强冷静下来,镇定吩咐:“走。”
他们用了最快速度往冷宫赶去,可已经迟了。
快走近的时候,只听宫人几声惊呼,谢容在御銮上抬眼,便见不远处冷宫之上,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那素来冷清的一隅。
——梁庸平烧了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周三晚or周四早!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发,争取一口气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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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头↓
松茸要被热融化了,他躺在凉津津的溪水里,枕着一枚被冲刷的圆润的石头,根本不愿意起身。
雪豹来叼他,他就吱吱哇哇地胡乱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今天是松茸鱼鱼,不可以离开水的!”
他鼓起腮帮子,冲雪豹吹了个大泡泡:“鱼鱼吐泡——噗噜噗噜!”
第45章
秋高气爽, 本就是万物易燃的季节。
而冷宫里久无人打理, 枯枝落叶遍地,腐朽的床板桌椅横梁……在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中变得脆弱无比。
一点即燃,火势冲天。
宫人们匆匆忙忙地汲水救火, 嘈杂声一片。
谢容没再靠近,他抬手示意侍卫们停下脚步, 自己从御銮上下来, 紧紧捏着梁庸平给他的纸, 遥遥而望。
摇晃的火光映在他眼底,将他复杂的情绪都压在了最底下。
……
冷宫里的火确实是梁庸平放的。
他收好火折子,走到谢昑五岁前曾住过的小屋窗边,驻足静立, 默然不语。
这屋舍背阳,就算是艳阳天,明媚阳光也照不到这里。
这里永远是阴冷昏暗的。
或许只有等一会儿火烧过来了, 才能为这里带来一片明亮。
梁庸平抬手搭在窗台边, 思绪有片刻飘远。
他第一次见到谢昑的时候, 还是个卑微又低贱的小太监,二十岁不到,在各处偏远宫殿里做各种杂活, 动辄挨打挨骂。
他甚至连个名字也没有, 按着进宫时排的序号,被唤做小六子。
某天他被派来冷宫打扫,没留神屋里的动静, 一下子推开了门。
然后他就被窗边那穿着皇子服饰的瘦削人影吓了一跳。
他不认得小谢昑的脸,但能从对方的服饰和年龄上判断出这是近年来最为受宠,地位如日中天不断攀升的小皇子。
他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喊了声“小殿下”,心说完了。
小六子虽身处偏远宫殿,但也经常听闻宫里皇子们动辄打杀宫人的事,皇子们在他印象都是凶神恶煞的。
今日不小心冲撞了小贵人,他心下惶恐,只道小命休矣,一边磕头一边不抱什么希望地求饶。
小谢昑大概是被他念得不耐烦,转身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安静些,出去。”
这声音里尚带些稚气,不过没什么杀气。
小六子瞬时噤声,有些不确定——小殿下这是放过他了?
他下意识抬头,毫无防备地与小谢昑清幽冷漠的视线对上,心头一跳,赶紧告退离开。
离开冷宫后他才回过神来,一摸额头,满手冷汗。
他迟钝地察觉不对,寝宫里金窝银窝睡得不香么,这小殿下怎么一个人跑冷宫里了?
小六子思索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摇了摇脑袋,为今日的死里逃生暗自松了口气,又继续找活干了。
只是在这之后,他难免会有意识地关注起小殿下的消息来。
小殿下在宫里果然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就算是在偏远宫殿里,小六子都能经常听到这位小皇子的消息。
不过都是些不太好的消息。
比如这天小殿下在御花园里差点被人推水里了,又比如那天小殿下的膳食里被人下毒了,再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