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文替他牵过马:“没问题大当家,交给我吧!”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山寨外面冲进来,兴奋地说:“大当家!那批兵刃送到了,我看到二当家和他们的车了!”
人群一阵欢呼,言少钱冲他们一摆手:“老三,你带几个兄弟,帮老二把车押上来,今日路滑,多小心些。”
常武应了一声,带上几个小弟出了寨门。
言少钱并没跟去,他往自己住处的方向走,迎面碰上常文,遂问:“安排下了吗?”
“安排下了,但是他好像不太情愿,”常文压低声音,“大当家,您又从哪掳来的人?”
“怎么说话呢?”言少钱用指节敲了一下他的头,“这能叫‘掳’吗?这叫‘请’——哦对了,我隔壁应该还有一间房空着,让他先住下吧。”
“好的。”
言少钱又道:“还有,今晚咱们摆宴,庆祝一下,在宴席上把兵刃给兄弟们发下去。你去准备准备,多杀几头猪,之前窖藏的好酒都拿出来,咱们一醉方休。”
“好嘞!”
时间已是下午,距离天黑仅剩几个时辰。神鹰寨有个保持了十多年的习俗,就是入夜以后会变得非常活跃,从山脚下经常能看到半夜三更山上升起的篝火光芒。
言少钱十分好心地去看了看那位“被他强行绑进寨”的客人,隔着屏风跟他说:“你若真的不想待在这里,明天一早就可以走了。”
没有回应。
言少钱叹口气,觉得对方可能真的不想理自己,有点后悔没经过对方同意就私自把他绑回来——不过那也没办法,谁让这倒霉蛋偏偏这时候撞进来呢。
他正转身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悉窣,书生从屏风后面钻出:“你说话算数?”
“当然,我是这里大当家,我说话不算数还有谁……”
言少钱回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书生已经沐浴完毕,满身狼狈荡然无存,此刻再看去,才发现这人生得一副好皮相,他年纪应该不大,白净清秀,身上只穿着一身单衣,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言少钱一时竟看得呆住——他似乎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瞧,书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整理了一下不太合身的衣服,皱眉道:“如何?”
“呃……没、没什么,挺好。”言少钱赶忙别过头,挠了挠自己鬓角,心说他这什么运气啊,随便从路上绑回来一个人,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他主动后退了一步,跟对方保持安全距离:“咳,那什么……你叫什么?”
书生语气还是很冷漠:“鄙姓沈,单名一个酌。”
“沈酌……”言少钱低低念了一遍,“好听。”
随即他指向自己:“言少钱。”
沈酌看他一眼:“哦。”
见他这么冷淡,言少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今日晚宴,你来不来?你说你昨晚就晕倒在路边,想必一天没吃饭了吧?”
他话正说到这里,对方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沈酌:“……”
言少钱忍着没笑,拍拍他肩膀:“来吧,晚宴有肉有酒,就当是跟你赔个不是了,给个面子。”
沈酌没说话。
言少钱摆摆手出了门,站在门口喊:“常文,给客人上点心!”
“马上就来!”
沈酌看着他的背影,心道:怪人。
明明是山匪,却要宴请素不相识的路人。
上一刻拦路抢劫,下一刻又设宴招待,这到底是什么路数?
言少钱离开房间,出门往右一拐,跟常文碰了面,低声道:“查过他的书箱没有?”
常文端着一盘点心:“查过了,除了书和衣服什么都没有,而且昨天下雨,书已经湿透,书页黏在一起揭不开,估计不能看了。”
言少钱摸了摸下巴:“真奇怪,按理说书生都爱书如命吧,他知道书湿了,居然一点也不心疼?”
常文:“心疼吧,我看他眼神都变了,要不是身在咱们贼窝,估计早就哭了。”
“去,”言少钱拿手肘怼他一下,“有自己说自己‘贼’的吗?”
常文耸肩。
言少钱又问:“他身上有多少银两?”
常文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两枚铜板:“喏。”
言少钱震惊了:“就两枚铜板?”
“就两枚铜板。”
言少钱捂住额头,好像从来没打劫过这么穷的,他有些不忍心地摆摆手:“他走的时候给他一袋银子。身无分文还想进京,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真的不怕半路饿死?”
第46章 番外:初遇(下)
常文把点心给客人送进屋,并贴心地帮他关好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沈酌一个人,他看了看那盘点心,喉头止不住地滚动了一下——他是真的饿了。
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吃饭了,本来打算过了这座山,用最后两枚铜板去前面的镇子买两个烧饼,没想到碰上下雨,不小心摔倒了就没再爬起来。
他其实不是摔晕的,是饿晕的,但他没好意思说,因为实在丢脸。
他来京城确实是来投奔亲人,不过算不上“探亲”,他所在的镇子被一群土匪占领了,镇子里的人要么加入他们,要么被赶出去,他选择了后者。
于是他长途跋涉,想要进京,听说只有京城里还有他们这种读书人的安身之处,他有个堂叔几年前在京城里做官,虽然很久没有他的音信,但他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如今这种乱世,除了欺压别人掳掠钱财似乎再找不到第二种出路,因为赋税严苛,许多农户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一年所有的收成全部换成银钱,交完税后剩下的,居然都不够一家人糊口。
沈酌坐下来,也顾不上形象,顾不上有毒没毒,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
谁能想到他刚离开匪窝,又踏进了另一个匪窝,寻常百姓连米都吃不上,这群人却还能杀猪吃肉,痛饮美酒,面前这些精美的点心好像不要钱一样,随随便便拿给他吃。
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他越想越生气,一不小心噎着了,赶紧抓起手边的茶壶,用茶水把卡在嗓子眼里的食物顺下去。
他得赶紧离开这,不如就趁今天晚上,等他们都喝醉以后偷偷地溜出去,反正那个什么大当家也说了,不会强留他。
沈酌在忐忑不安中捱到了晚上,天黑之后,寨子里忽然飘起一股浓郁的香气,外面变得吵闹起来,叮叮咣咣的,好像在搬运什么东西。
他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发现寨子里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中间燃起一堆篝火,有人在旁边劈柴,劈一根往火堆里扔一根。
篝火上架着一只事先腌制好的乳猪,两人配合着,边转动边往上面刷蜂蜜。
沈酌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快点快点,搬个酒怎么这么费劲,”言少钱人也不知道在哪,正在指挥手下的人,“小心点啊,轻拿轻放,谁要是给打碎了,我让他去酿一个月的酒。”
沈酌寻着声音来源看去,发现他正坐在对面的房顶上。
有个年轻的小兄弟推着车往篝火旁边走,车上是几坛还没开封的好酒,忽然他车轮轧到一块石头,车身一颠,放在最外侧的那坛酒一个倾斜,就要掉下来。
他再试图挽救那坛酒已然来不及,慌忙大喊:“不要啊!”
正在此时,言少钱突然从天而降,他似乎用了什么类似“千斤坠”的招数,下落的速度比酒坛还快,只一瞬间,他已经出现在那少年身边,稳稳地将掉落的酒坛接在手中。
少年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看到酒坛没碎,感觉自己已经从天灵盖飞出去的魂儿又回来了。
言少钱单手托着酒坛,另一手在对方额头一敲:“说了小心点,当场打我的脸是不是?”
少年连忙往后躲:“对不起大当家以后不敢了!”
言少钱摆摆手示意他过去,一抬头,正看见站在门口的沈酌。他眉尾一扬,将手里的酒坛抛过来:“站在那干什么,不过来吗!”
沈酌下意识伸手去接,那酒坛来势汹汹,飞到他面前时却变得轻飘飘的,待他接稳了,才感觉到它的份量,轻轻晃动的时候能听到酒液轻响。
他看了看酒坛,又看了看冲他抛酒坛的人:“我不会喝酒。”
言少钱一耸肩:“随你喽。”
神鹰寨的宴席好像从来都这么狂野,便是酒、肉与篝火。刷了蜂蜜的乳猪被烤得滋滋作响,上面淌下的油每每滴落到火里,都会“噗”地溅起一簇火苗。
沈酌已经快被香味馋疯了,唾液疯狂分泌,胃里垫的那点儿点心已经消化完,迫切地想塞进一些别的东西。
在他们那个被土匪洗劫过的小镇里,哪里吃得上这样奢侈的晚宴。
那只烤乳猪显然并不是重头,这么小一只猪也不够这么多人分的。分完了酒,又有人推上来几口大锅,常武高声吆喝着:“这是咱们大当家下午刚打回来的猪王,给兄弟们分了!”
“猪王?是那头咱们连打了三年都没打着的猪王?!”
“那猪凶得要死,上次在林子里跟它碰上,我都没靠近它就过来顶我,獠牙那么长,把我腿都给勾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