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夏许淮要为双亲守孝三年,袭爵的仪式也都顺带从简,皇帝下了承袭爵位的旨意之后,便放他回府自行安排了。
而文武百官也因顾忌着他新近丧父丧母的悲痛,连句恭喜贺喜都不敢说得太过轻快,平日里不过脱口而出的四个字犹如有千斤重一般,硬是在心里百转千回,话头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才终于从喉咙里蹦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他们那说话的语气着实沉重,一双双拱起作揖的手也举得无甚气力,整个人看上去恍若一个个刚被秋冬寒霜打击过的茄子,成片成片地蔫了。
夏墨时站在一旁,听在耳中瞧在眼里,简直都要都要怀疑,才刚死了爹娘的人,到底是一脸平静宛如无波古水似的夏许淮,还是夏许淮面前这堆面露难色如丧考妣的朝廷大臣们。
夏墨时不紧不慢地往前挪动着脚步,与雾泱泱的人群保持一段既定的不远不近的距离,权当做看一场免费的马戏,饶有兴趣地观摩着夏许淮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在他的嘴角越抿越紧的时候,夏许淮终于应付完这帮见风使舵的老家伙,因为宫门口眼看着就要到了。
这时候,大家也都你一句“令郎的课业不错,果真虎父无犬子”,我一句“哪里哪里,令爱的才气才是满城皆知,当真是教导有方”的相互恭维几个来回,然后再简单寒暄几句,最后说个“改日再叙”以作结尾,便各自上了自家等候在宫门外的车马,或是徒步上街,各自回家去了。
“殿下还跟着微臣作甚?”夏许淮放在身前的双手换了个姿势背在身后,身子朝右边稍稍扭转了一个小小的幅度,侧着头问夏墨时,“好看么,欣赏得可还过瘾?”
“定国候长得一表人才,自然是好看的。”还许慕,我信你就有鬼了。夏墨时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笑脸,“虽然我那时候还小,你可能觉得我未必记得,但我们之前曾经见过,你可还记得?”
夏许淮点了点头,心说那又如何?
“所以,既然你此前曾帮过我,我也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你现在心情不好,不如我陪你聊天逗闷宽慰宽慰心情?”
这下,夏许淮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了,径直往宫外走去,甚至,对夏墨时的态度甚至比对宫门口的两个呆头呆脑的侍卫还不如。
夏墨时心说,要不是看在你死了爹娘失了倚仗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我才没打算理你呢,于是一边暗自在心里对夏许淮报以同情和鄙视,借此来使自己痛快,一边继续紧追不舍地跟在夏许淮身后出了宫门。
方才拐过半条街,夏许淮便回转过身,全然不似不久之前在宫里的冷淡疏离:“不是说要陪我闲话家常,聊天逗闷,依照咱俩这样远的距离,殿下是想同我用吼的吗?”
呵,也不知道刚刚到底是谁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
夏墨时神色不耐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那你想聊什么,本殿心情好,暂且陪你一陪。”
“殿下突然有此一问,倒使我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不如,劳烦殿下陪我略在这走一走,带微臣领略领略上京城的风华貌。”
夏墨时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这天朗气清阳光普照又不过分毒辣的大好时光,正是适合在外面晃荡的好时候,带他稍微逛一逛,也不吃亏,再者,多同他打打交道,即便不能拉拢关系成为友军,增进一下对对方的了解程度,知己知彼也总是好的。
夏许淮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此时的夏许淮,暂且还没具备一笑就有人势必要倒霉的可怕属性,迎着朝阳的沐浴,看上去颇有几分神圣神秘又亲和温柔的感觉。
不考虑将来要跟这人干仗的可能,不提这人前世的讨厌之处,还真别说,笑起来倒还挺好看,嗯,这一趟搭讪搭的,确然不亏。
一个时辰之后,夏墨时已然被这烈日骄阳的炙烤给烤出了一身汗,夏许淮却仅仅是被烘出了一点暖融融的笑意,带着夏墨时进了一家名叫水中月的酒楼,点了一壶云雾茶,和一碟子桂花糕。
在小二热情地介绍了一大堆却还是得到相同的菜单之后,才终于不甘心地下去了,出门前还借着关门的空隙,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俩人的衣着,暗自在心中嘀咕道:“这两位公子瞧上去也不像是吃不起水中月一顿饭菜的人,缘何竟抠门到如此地步?”
但实则里头的两位正主全都将小二方才的打量看在眼中,夏墨时十分坦然,反正点菜的也不是他,也没人认识他,丢的又不是他的脸。
至于夏许淮,夏墨时侧首瞧了一眼,这人的从容气度比之自己更甚,或者说是一种接近于视万物为无物的漫不经心的傲然超脱,以至于都令他怀疑这世间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能入得了他的眼。
之前夏墨时曾有幸来过水中月一回,后来觉得生意实在太过火爆,他又不喜欢同人一起挤在大堂,就渐渐地不往这边走了。他记得,这儿的青竹清液至今想来都留有回甘,韵味无穷,只可惜夏许淮没点。
来酒楼里喝茶,真不知道夏许淮怎么想的。
不过,夏墨时又扫了一眼夏许淮,依照他这周身清冷的气质,饮酒作乐这四个字确然不大附和他的行事作风,约莫也只有饮茶作画一类的风雅之事方才能够入得了贵眼吧。
不过顷刻,小二就手脚麻利地端着一壶茶两只茶杯并一碟温热新鲜的软糕上来了,神色间没有不耐,夏墨时觉得,这小二着实是好涵养,碰到他们这般小气的客人居然也能够心平气和且笑容可掬,由此可见,这家酒楼的老板应当也是个不错之人,起码,选人的眼光是没的说了。
小二走后,夏墨时将这话与夏许淮一一细说,夏许淮听了,温然一笑,瞎子都能看得出他心情甚佳。
至于这个令他心情如此大好的缘由,却让一向自诩颇擅长揣摩人心意的夏墨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小半会儿之后又即刻将其抛诸脑后。管他的,反正又与他不相干,再说,他不用对着夏许淮的一张冷冰冰的臭脸,正好免得影响自己心情。
“水中月的好酒良多,不过我生性不好喝酒,恰好这里的云雾茶倒是挺合我的口味,所以特邀你进来品尝一二。你约莫也走得累了,”夏许淮将那个盛有桂花糕的白瓷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刚刚上楼的时候见好几桌人都点了这个,闻起来也舒服,料想味道应是不错的,你尝尝,垫垫肚子,算是谢你今天陪我。”
夏墨时数了数近在手边的光泽诱人的点心,一二三四五六,叠在一起叠了三层,垒起了一个小山包的形状,却也不过才六块而已,两个大男人,好吧,两个少年分这么六块小点心,会不会太少了,还真的只能垫垫肚子。
陪着他漫无目的地瞎逛了这么久,以他如今的精力和身体素质,虽不至于说怎么累,但好歹也出了这么些汗,就得他三块小破点心的谢法,定国候府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了吧?
第五十五章
夏墨时嫌弃归嫌弃,手上的筷子可下得一点都不犹疑,夹起一块斯文地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甜而不腻,唇齿留香,难怪那么多人都点它。
于是,又咬了一大口,将一整块桂花糕全都包进嘴里缓缓咀嚼,心下想着,啧,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宫里也有就好了,就凭这手艺,进宫当个专司糕点功夫的御厨都非常够格了。
但是这么算来,夏许淮未免也太抠门了,如此美味,真不想分他一半。
像是读出了夏墨时的疑虑,夏许淮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我不同你抢。”
谁知夏墨时却又改主意了,十分大方地表示非要分他一半:“你不会当真打算就拿这么一碟子甜腻的要死的糖糕来谢我吧,你们定国候府如今又没什么女眷也不用同别家往来的花费,不至于就穷到请人吃个饭都请不起的地步吧。”
夏许淮又看了夏墨时一眼,他这副吃得正欢的模样,像是觉得这点心太过甜腻没胃口吞那么多的样子么,几年未见,这人倒是学会了睁眼说瞎话还顺带将别人当瞎子耍的本事了。
见夏许淮面色古怪,夏墨时却以为是自己方才那句没有女眷的话戳着了他的痛点,用一种不大有诚意的语气,含着尚未完全咽下去的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道了个歉:“对不住,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故意要说贵府女眷如何的,你,节哀顺变。”
没想到夏许淮却突然笑了,呃,如果他没有眼花的话,方才夏许淮确然是笑了的吧,虽则又迅速敛起了唇边的笑意,皱着眉说:“好。”
好?好什么?夏墨时觉得他不太明白他这个好说的是几个意思。
“所以,定国候要不要帮我分担一二?”夏墨时往他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我记得,殿下先前不是唤我哥哥的么,怎么如今倒是与我这般生份了?”
见夏许淮就差没有把“怎么不叫哥哥了”这几个大字裱在脸上,夏墨时真想浪费粮食将桌上的东西糊他一脸,哥哥你个大头鬼!
“你不也一口一句殿下?”夏墨时反将一军,“还有,你骗我说你叫许慕的账我都还没跟你算呢。”
“你还记恨那件小事啊,哦,避居西山之时,许慕的的确确是我的名字。”夏许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派理所应当的气质,一本正经得完全不似是在骗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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