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果然是一片丹心。”夏许淮没再多说什么,关于功过赏罚也未下定论。
然后又是一群人对着曹国公恭维,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蹦,夏墨时感觉自己仿佛听了一个群口相声,明明是相同意思的一段话,却硬是被他们说得别出心裁,无论是从句式还是措辞上,句句不重复,令夏墨时这个高考语文才堪堪过了及格线的语文学渣甘拜下风望尘莫及,简直就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曹国公作为群口当中最沉默寡言的C位,脸上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不管是谁,都一律挂着疏离又自然的职场笑,不倨不傲地一一回礼,一时之间,群英殿中布满了春节时走街串巷互相拜年的氛围——虚伪且不单调的其乐融融。
待到散朝,君臣之间相互交代之后,曹国公一马当先地出了殿门,并逃也似地走得步步生风,从其姿态看来,完全体现不出岁月留给这个年龄的他的半点痕迹。
不同于曹国公,姚明何却是故意慢了几步,等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之时,殿里还剩下他与夏许淮、夏墨时并候风四个,颇有眼色的候风一瞧这架势,立即不动声色地从后门退出去了。
“这一切果然都在摄政王的掌握之中,以战止战,摄政王果然是杀伐果断的第一人。”姚明何鞠了个躬,“明何不才,先前若有出言不逊的地方,还望殿下海涵。也恭喜——陛下正好借此良机肃清军中的一部分蛀虫。”
“姚大人过誉了。”夏许淮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给他,轻轻点头算是接下了他这句不算夸奖的夸赞,道:“况且你我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海涵不海涵的,总归你我的心是一样的,姚大人有劳。”
“啊,殿下说得对,你我的心是一样的。臣告辞。”
擦身而过的时候,姚明何听到背后传来夏许淮的声音:“我素来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可那些人的自作聪明却是,愚蠢至极,令人生厌。”记忆中,这还是姚明何第一次从夏许淮的口中听到他提及自己的喜恶,令人觉得,这终于像是个正常人了。
姚明何装作不知,继续往前走,夏墨时却因为夏许淮的这句话,脸色先是白了一阵,随后又变得白里透红,不是吓得,而是被气的,气他,也气自己。
纵然他一直觉得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才比较附和这个傀儡皇帝的做派,在夏许淮的安全范围之内,可为什么,当夏许淮真的用这种近乎谴责和蔑视的眼神望着自己,说出这段话时,他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里满是失落与挫败呢?
他是在说,他讨厌自己么?他夏墨时也是他夏许淮口中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当中的一员么?说不上来为什么,夏墨时感觉自己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透气的时候,连呼吸都不大顺畅了。
忍不住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可思来想去,也只说了句:“当日,多谢你在朝堂上的维护,先前我气你毒舌,是我不该。”
“不必,诚如曹国公所言,为国分忧乃是我等的本分。至于您说的毒舌,却是陛下冤枉微臣了,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如今的你,确实没有率兵领将之才,也的确不能亲身涉险。”
“你……”夏墨时越发气闷,这不就是在变相地说他不仅笨而且怂么。
就在他快要变脸之际,夏许淮从兜里摸出了两个油纸包着的小方块,塞到了夏墨时的手中:“你不要多想,字面意思而已。时辰尚早,你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再过几日,可有你忙的时候。”说完转身就走。
夏墨时纳闷地拆开了其中一块,发现这好像是块奶糖?就是长得有点抱歉。他更加不得其解了,这无端端地送他两块奶糖,到底是个啥意思?
第十七章
夏许淮嘴角勾起轻微的笑意,踏出殿外时,眉眼复又冷峻如初,殿内的夏墨时仍旧捧着两块小东西端详着。
纳闷归纳闷,他虽还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却顺手将掌心里那块疑似奶糖的玩意儿丢进了嘴巴里,舌尖舔了下,细细回味着。还真别说,虽然它长相有点对不起人民群众,但味道还真不赖,颇有点儿时记忆里的那种感觉,还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这么一想,味蕾上的享受仿佛刺激到了他的记忆神经,有一个场景猛不丁地弹了出来,正是除夕夜的前一晚,宫宴之后他撒酒疯的那次。
夏墨时踉跄着脚步,不在意地挥了挥袖子,迷迷糊糊地说,“我没醉,谁说我喝醉了,我就算是真的醉了,那也是被你身上的味道给熏的。”说着,夏墨时还凑近了一点,像只警犬一样在夏许淮的脖颈处用力嗅了嗅,活像个变态似的,“我想吃奶糖了,桂花味的。”然后说完,才彻底晕过去了,至于倒在哪儿,他就不清楚了。
所以,因为他说想吃糖,夏许淮才特意给他揣了这两块糖?如愿以偿地尝到甜味的夏墨时心情稍稍放晴,一双本就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看上去更加笑意满满。
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承夏许淮吉言,大事小事堆一起地接连上报,有些是过年期间积压的公务,有些则是跟此次北伐之战相关的具体事宜。很快,御书房里的奏折堆得小山似的,须得夏许淮与夏墨时俩人日夜不停地共阅,才勉强跟得上奏本堆叠的速度。
十日间,夏墨时都安安静静地来御书房报道,将夏许淮分给他的文书处理了,当然,以他目前有限的软笔书写能力,写写阅字还行,写一两句简单的话也还凑合,但若遇上那种比较复杂的,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为了不伤眼睛,多半是请摄政王殿下代笔,自然,回复在上面的内容也是经过二人和平商议之后的结果。
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下来,夏墨时和夏许淮之间仿佛找到了一种全新的相处模式,桌上摆着一碟温热的茶点,饿了或是馋了就拈一块,闲得发闷了就随意聊两句,即便大多数时候都是夏墨时在说,夏许淮在听,甚至连夏墨时自己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可就是这样的工作模式,哪怕只是相对静坐一天,也没有拘束或是别的不自在的感觉,一来二去的,就连夏墨时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当初对夏许淮心生的那种敬畏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淡薄起来,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想多关心他一点。
这段时间夏许淮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出门,下朝之后直奔御书房,连一日三餐也是在这里解决,到了更深露重的夜间,再独自沐浴着寒月的清辉,等着冷冽朔风回去,挺拔的背影坚毅如山,与夏墨时缩成一团做小虾米状的样子截然相反。
对于他这样不怕冷,夏墨时表示由衷的佩服,也担心这日复一日的重压与严寒风雪的交加凌虐之下,会把这棵风姿绰约又挺拔的玉树给吹倒。
这日,又是一场天降飞雪,夏墨时便提议道:“这里太过冷僻,不如搬去我宫里偏殿的书房,那儿较为和暖,如何?太晚了还可以直接在宫里住下。”
但夏许淮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对他一片体贴之心的感谢之情,相反,脸色还更难看了两分,执笔的手也不自然地顿了顿,停在半空,笔尖的朱砂眼看就要滴落,夏墨时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用掌心接住了它,并按住了夏许淮的手,借着他手的力把笔放回了笔搁上。
“反应不用这么大吧,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宫里也没什么女眷,完全用不着避嫌。”
而且理论上来说,他都能把顾延安置在宫里,虽然是座冷宫,但也差不多是把这当做自己的后花园了,没道理让他在这住下还吓成这样了吧。况且,夏墨时甚至觉得,这世间恐怕也没什么事能够叫这位爷感到害怕的。
夏许淮仍是沉默不语,夏墨时继续叨叨:“你不觉得这里太冷了么?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你很在意,我生不生病?”夏许淮声音里有些异样,夏墨时心想,也不知是不是被冻的。
“是啊,这数九寒天最易感染风寒,摄政王身为顶国之栋梁,还是要保重身体为好。”说着,夏墨时别过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用娟帕擤了擤鼻涕,“诚然我很怕冷,但我方才的提议,真是为了你考虑的。”
夏许淮僵硬着背脊,目光怔怔地盯着夏墨时手心的红点,收回了自己的手,握成拳隐入宽大的衣袖之中:“是臣思虑不周,陛下先回宫休息吧。”重新舒展开的手开始收拾书案,解释道,“我没有不让你参政的意思,只是身体要紧,此处确实阴寒,你年前才病过一场,还当好生保养。”
夏墨时不明白他为何对他的宸英殿那么有偏见,也不明白为啥他更宁愿待在这比冷宫都更偏更冷的地方办公。
不过,夏墨时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加不要脸的坚持,将夏许淮劝得烦不胜烦,不得不答应将这一坨纸山书海挪去宸英殿偏殿小书房中。
终于回到自己地盘的夏墨时犹如一直撒欢的兔子,其主要表现就是话明显变多了,夏许淮的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感觉自己脑子里装了一个马戏团,只有声音的那种。
他轻轻捏了捏眉心,舒缓一下之后,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要对夏墨时进行镇压,然而,仅仅是被他的犀利的目光一盯,夏墨时就安静了下来,如同一台被卸掉了马达的发动机,乖巧地继续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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