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夏许淮的视线看了下地上特意保留的罪证,一、二三,妈耶,足足有三坛,其中还不包括碎了的那只,夏墨时心虚地保证:“呃,以后不会了。”
毕竟这发起酒疯来,做的事情还挺惊世骇俗蛮吓人的,关键是他以前也没喝这么大,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那样的一面,而且更要命的是,他现在想起来,居然觉得那触感还不错?
卧槽,他一定是酒喝得太多,脑子还有点不太清醒了。
欣赏够了夏墨时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绿,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颜色,夏许淮放过了这一茬儿:“微臣昨日穿在身上的外袍被酒水打湿了,不知可否暂借一件?”
“当然当然,你自己去衣柜里找,看上哪件就拿去。”夏墨时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俩人身形也差不多,只不过,“可能你穿着略有点短,或许不够和暖,你多担待一下,或者,我差人去摄政王府将你衣服取了来与你换上?”
“陛下这般大张旗鼓,是打算闹得满城皆知么。”说话间,夏许淮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无妨,我虽为文臣,却也算是习武之人,不至于如此孱弱畏风。”
夏墨时:“……”作为一个畏寒的东北人,夏墨时深深觉得自己被内涵成一只弱鸡了,可对方的话语里没有半个漏洞,也没有点名道姓,却又叫他根本无从反驳。
就在俩人快要僵持不下之时,夏许淮率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静,唤人来将这一地垃圾收拾干净了,而后才有几个统一穿着灰溜溜的衣服的内侍端着餐盘呈一列纵队进来了。本着友好相处顺带赔礼请罪的想法,夏墨时就留了夏许淮一起享用据说是御厨新开发的点心和粥,夏许淮也顺嘴答应坐下了,于是俩人一起吃了个丰盛的早膳。
当然,饶是这么着,夏墨时也没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年三十,不仅是除夕,还是夏许淮的二十六岁生辰,万幸,他做好的宫灯还在。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夏墨时特意准备了这个礼物,并打算请他在宫里再吃顿火锅,以示庆贺,同时,摄政王府也没落下,夏许淮依旧没有拒绝,环抱着手臂看他忙紧忙出。
由于早膳吃得晚,夏墨时干脆把午饭给省了,打算到下午的时候直接起炉上锅子,不过在快到申时的时候,宸英殿来了位不速之客,顾延。
原本夏墨时觉得夏许淮大概不太想看见他,尤其还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更应当追求个顺心遂意。但按照顾延的说法,年关时节,独在异乡为异客,倍感凄凉,不如找人凑一桌,思来想去,也就夏墨时这里稍微有点人气。
夏墨时想了想那破旧凄清的流风殿,同意了,难得的是,夏许淮也没反对,至少没有当面同顾延杠起来,只是在下筷子的时候,动作格外精准。
那清隽端方的仪态,虽然看上去漫不经心,但夏墨时却有种他在专门盯着顾延筷子的方向的错觉,不然为什么他几乎每次都能抢在顾延下手之前夹走点什么,然后,面对对方的白眼,淡淡地说一句:“抱歉。”而后等到下一波,继续如此操作,偏偏又不失其从容风度,好不自在。
好好的一顿火锅,因为有了顾延的加入,愣是叫他们吃出了一股硝烟弥漫的味道,期间,顾延多次在夏许淮与夏墨时之间来回打量,总觉得这俩人之间好像有点怪怪的,虽然不大能说得上来,但就是变得不一样了。
还不等他思索出个什么苗头,就被夏许淮的筷子给搅和得没了思绪,习惯了吊儿郎当的顾延哑然失笑:“幼稚。”回答他的,是夏许淮的一声冷笑。
此时没有旁人在,只得由夏墨时充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这大过年的,大家吃得开心些,不够再命人上些菜和肉上来,酒,哦,酒就不必了,来,喝杯香茶解解腻,尝尝,南边进贡来的翠兰,泡开之后的,枝叶舒展开来,不仅形状好看,口感也极佳。”说完倒了三杯出来,一人一杯。
顾延听见“翠兰”二字,口中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两秒,囫囵吞下之后,遂放下玉箸起身告辞,扭头边走,一只手朝身后摆了摆:“方才吃得急了,胃有些不舒服,暂且告辞,二位慢用。”
瞧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架势,倒是与夏许淮挺像的,就连被玉树临风的身影,也跟他一样,透露着孤寂清冷,与素日里不着调的纨绔毫不沾边。
当然,夏墨时也只是在心里暗自小声哔哔,没有缺心眼地嚷嚷出来,反而还在吃得差不多,夏许淮将要出宫的时候,摘下了墙上挂着的两盏宫灯,并祝他生辰快乐。
夏许淮垂眼看了看手上的一对玩意儿,听到夏墨时在抱怨顾延不知发什么脾气,提了一嘴:“翠兰正是他母国之物,想必是思念家乡故园了吧。”
经过这些时日的厮混,不是,是相处,夏墨时多少也明白,顾延对南疆那片故土的记忆,应当是不愉快的。
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之后,夏墨时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苦恼着自己还没哄好眼前这位大爷,又不厚道地给顾延这位酒友添堵了。
夏墨时不禁感到纳闷,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这么乱七八糟的?
第十五章
夏墨时注视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见夏许淮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提灯夜行,端正姿态之间又不乏两分超凡脱俗,俨然就是一棵行走的临风玉树。
手中两盏灯散发出莹亮的光芒,将他雪白的衣裳照得更加发亮,整个人周围犹如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又柔和的光晕,看上去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硬而多了点温情与柔软,只是,其孤寂意味仍旧不减,仿若天下之大,却怅寥到仅剩他一人而已。
摄政王府距离皇宫,也不过就是两刻钟的脚程,可天上的飞雪却也仿佛知道今天是人间狂欢的日子,跟来凑了一把热闹,飞得肆意欢快,待夏许淮回到王府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被厚厚一层白色给罩满了,看门的守卫人几乎都要以为是谁家堆出的雪人成精了。
“王爷。”他们看着那满身的雪都替他觉得冷,然而夏许淮本人却似浑然不觉,只是小幅度地点点头,面不改色地抬脚跨过门槛,不曾停留片刻。
守在檐下的管家在看到他步入视线范围的第一时间就撑着伞上前,心疼地念叨着:“雪下得这样大,公子怎么也不差人来说一声,我们也好派车马去接您回来。”
四下无人之时,他们还是唤他为公子,这是他们彼此之间熟悉的称呼,也是难得能触动夏许淮心底深处柔软的记忆之一。
夏许淮没有犟,顺从地被许阳推进更衣间换了身自己的衣服,没过多久,许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考虑到夏许淮已经用过了晚膳,托盘里又放了一个小小的空碗,夹了几筷子到小碗里,多少是那么个意思。
夏许淮接过:“阳叔,你也坐下一起吃点,就当是,陪我聊聊吧。”
管家点了点头,自如地动起了碗筷:“公子,是在担心北境么?”
夏许淮默不作声,许阳继续说道:“日后,他们会明白公子的苦心的,其实怎样都没关系的,我们知道就好了。”
这句话像是给了夏许淮一针强心剂,他嗯了声,嚼了口龙须细面:“阳叔的手艺还是那么好,本来不饿都被勾起食欲了。”说得管家更慈祥地笑了。
窗外不知哪家放了几个硕大的孔明灯,夏许淮不经意间的一个抬头,缓缓升空的灯火正好映入眼帘,照亮了眼底的璀璨,令他暂时忘却了那些使人不快的事情,雪夜下,主仆二人之间的氛围温暖而美好。
屋外飘雪似飞花断断续续地款款落下,屋内各人各梦睡得或深或浅,是夜,整个上京城都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下,天地间只有细微的沙沙声,及至后半夜方停。
次日清晨,太阳早早地升起,雪后初霁的空气冷冽而清新,站在久违的阳光里,猛吸一口之后便觉神清气爽,虽然一半是被冻醒的。
年关停朝,夏许淮不用去皇宫处理公务,夏墨时也不用分神去应付那些心怀鬼胎的文武百官,甚至连前一天还令他苦恼的顾延也跟个没事人似的,一大早就摇着把折扇来找夏墨时,说是要带他去宫外吃糕点喝酒听小曲。
对于顾延能够自由出入皇宫这一点,夏墨时觉得,他可能对质子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之前听顾延说客居,没想到他真的就跟暂时来大祁做客那般逍遥自在,夏墨时甚至觉得,就算是他,也比不得顾延的境况。
这般不受拘束,只要不涉及夏许淮设下的底线,只要不出上京城,想去哪儿去哪,想干嘛干嘛的质子,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夏墨时考虑到自身的酒量是个忽高忽低的东西,酒醉之后的表现更是玄之又玄,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样,搞不好就把自己给烤了个外焦里嫩,遂找了家茶馆。
春节期间,哪儿哪儿都是人山人海,就连这个素日里清幽冷清的茶楼,此时也不免有了些许人气,虽谈不上座无虚席,但包间是都被人包圆了的。
两人既没骚包到非包厢不进的地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于是就径直坐在二层的阁楼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天,点了碟瓜子磕得咔咔作响,偶尔塞几口长相精致的点心。有时候,楼下说书人讲到了兴起之时,他也会捡那么几句精彩的情节听上一听,也许是听惯了相声,时不时还会高声喝彩,总的来说是个挺捧场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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