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鹿二少爷很疼这个庶子?”
鹿冰酝:“是吧。”
楼星环握着锦盒的手指悄悄一紧,站得离鹿冰酝更近了点儿。
林公子皮笑肉不笑:“那想必他很有过人之处。你射艺不错,想来他也不差。”
楼星环抬眼看了他一下。
鹿冰酝眼波流转:“哦?”
“星初。”林公子往后叫了一声。
楼星初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嗫嚅道:“小爹。”
“乖。”鹿冰酝面不改色道。
楼星初这一个月都挺乖的,似乎被搞怕了,在庆王府安安分分的。
楼星环的指甲划过锦盒,发出轻微的响声。
林公子道:“名师出高徒。我们星初是由京中最厉害的骑射师父教的,不如让他们俩兄弟切磋一番。”
他知道自己姐姐的做派。侧王妃肯定是不会让老师父老先生来教庶子的,而鹿冰酝接管楼星环没多久,也不会有多上心,所以楼星环肯定没怎么学过。
林公子以为鹿冰酝会推托一番,谁知他点头就道:“好啊。”
楼星初偷偷看了一眼鹿冰酝,才转向楼星环,问:“投壶,还是射箭?”
“都可以。”楼星环颔首道。
“那就射箭吧。”
箭靶弓箭很快就拿上来了。
楼星初熟练地戴上扳指,拿起弓箭试了一下。而楼星环却显得略微迟缓,好像在出神似的。
别是想着怎么当逃兵就好。
林公子刚想和鹿冰酝炫耀一下,谁知一转身人就不见了,回头找了一圈,那人已经安安定定坐在阴凉的隔间处了。
他忿忿地想,娇气!一丁点太阳都受不了!
隔间,止善端杯水给鹿冰酝:“少爷。”
鹿冰酝慢悠悠喝掉,叹了口气:“我的糖呢?”
一个小铁盒被扔了过来。
鹿冰酝准确无误地接住。
顾云思摇着扇子走进来:“你不去看看你儿子?”
“有什么好看的。”鹿冰酝道。
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现在,楼星环的箭术都可以和他一比了。
王府确实没人教过他,但楼星环私底下有练过。而且这个月鹿冰酝教了他不少。
“这么放心。”顾云思奇道。
楼玥桥说:“你对他很上心。”
言下之意是楼星环并不值得鹿冰酝这样与伯爵府作对。
鹿冰酝耸耸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氏伯爵府在多年后的顺宁侯府叛国案中,见风使舵,推波助澜,像只苍蝇似的。
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吃教训,他当然乐意顺手喂一把。
三人正看着外面的情况,一人忽然走进来,在鹿冰酝耳边说了几句话。
鹿冰酝“嗯”了一声,那人便告退了。
避开好友的目光,鹿冰酝低头将糖匣开了又关。
几天前,侧王妃去寺庙祈福。半路上遭遇到了流寇,差点儿出事。京中流言也散布了开来。
伯爵府自然大怒,誓要彻查,却连作案的人都没抓住。林公子今天如此失态,未免不是在怀疑鹿冰酝,将怒气撒到他身上。
方才侍从告诉他,是楼星环让人做的。目的不过是吓她一吓。
鹿冰酝手下的人做事不含糊。自从楼星环进了履霜院,鹿冰酝就吩咐将很多东西都按嫡子的身份来给他。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势力不足为奇。
比起上辈子的结局,侧王妃今世还能活着,大抵是因为没有真把梅姨娘逼死。
连他都查了一个月才查出来,可见楼星环心思缜密。假以时日,这小孩不是成大器就是成大祸。
前方。
“嗖”的破空声中,一支白羽箭远远射中了箭靶的红心。
“好!”众人鼓掌。
楼星环放下弓箭,神情淡然。
楼星初脸色隐隐发白。
“小爹教过你了吗?”他问。
楼星环:“嗯。”
观众离得远,别人听不见他们的话。
楼星初说:“我不明白,他为何对你这么好。”
楼星环调弦:“你不用明白。”
结果如鹿冰酝所料,楼星环稳胜。
不理会众人或惊叹或诧异的目光,楼星环一言不发,回到了鹿冰酝身边。
“累了?”鹿冰酝问道。
楼星环正想摇头,又止住了:“有一点。”
鹿冰酝大方地拍拍旁边的空席:“坐。”
楼星环坐下,歪了歪头,抱住鹿冰酝的手。
他想,鹿冰酝有一片花园和森林,却只会养我这一棵草。
鹿冰酝顺手喂了他一颗糖。
鹿青酩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亲密的情景。
半晌,他转身离去。
马场上的热闹还在继续。
第13章 寻花问柳
轻扬的风拂过绿林,沙沙作响。
跑马场上,彩旗招展,一场马球赛事正酣。
马蹄声疾如雨点,你追我赶间,为首的黑衣少年一马当先,俯身扣球,扬杆一送。
赤红小球受力,如闪电般越过众人的视线,直直射向球门。
“赢了!”
“我押赢了!快给钱!”
兴奋的欢呼声混成一片。
眉目英俊的黑衣少年勒马而停。
裁判送上彩头:“楼三少爷,这是您赢得的彩筹。”
少年拿过。
骏马长嘶一声,楼星环跳下马,将球杆递给小厮,鬓角微湿,接过手帕擦了擦,目光在寻找什么,似乎没找到,好不容易才有的笑意淡了些。
小厮讨好道:“三少爷在找谁?”
他家三少爷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下人们伺候得更小心谨慎了。
打完马球的少年们纷纷下马,围着楼星环道:“楼兄!那边邀我们去喝酒,一起去不?”
楼星环摇头:“不去了。我去找我小爹。”
众人原还要劝说,闻言,齐齐一哽。
谁不知道庆王府的三少爷最孝顺了呢?庆王妃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他若要去找他小爹,九头牛就拉不回。
有人说:“那叫你小爹与我们一起去吃酒吧!我听说他和扶桑楼的姑娘最熟了……”
旁边的人赶忙拉了他一下,他话语猛地一停,讪笑着闭了嘴。
楼星环淡淡地收回目光,眉眼有些冷漠:“改天吧。”
众人这才笑着推攘着离开。
微风吹过草地,少年面无表情:“我小爹呢?”
小厮低头道:“小的不清楚,鹿公子方才还在这儿的。”
楼星环抿唇。
他已经有四五天没和鹿冰酝好好说过话了。去履霜院请安,鹿冰酝都将他拒之门外。
起因正是扶桑楼的姑娘。
小厮劝道:“鹿公子只是去那儿会个朋友,少爷何必与他置气?”
“我没有。”楼星环否认。
“是是,少爷说没有就没有。都怪那些姑娘,缠着鹿公子,有辱斯文,成何体统!”小厮故作忿忿道。
楼星环想到这几天鹿冰酝对他视而不见,心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得太过了。
扶桑楼是长平有名的花楼。楼星环耳闻过,却没去过。
第一次去,是因为几天前,鹿冰酝彻夜不归。他在履霜院等他好久都没回来,一问才知道,鹿公子酒醉,留宿在了扶桑楼。
楼星环一怒之下,将劝过鹿冰酝喝酒的姑娘都罚了个遍。
宿醉伤身,鹿冰酝比他更清楚,若不是她们劝酒,鹿冰酝早就回府了。而且,在这些不干不净的地方睡一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鹿冰酝酒醒后,听闻此事,将他赶出了履霜院。他说,三少爷既然有本事了,能管教起自家小爹来了,想必他日自己另立门户也应该行的。
楼星环想道歉。
毕竟在外人面前这样下他面子,确实是他不对。
可鹿冰酝为了偏袒那些外人,把他赶出来,他着实很气恼。
难道在鹿冰酝心里,他连花楼的人都比不过吗?
自从长大,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很少有这样难解开的题。为数不多的几道,都是由鹿冰酝带来的。
楼星环轻轻吐出口浊气,环视一圈,朝左边走去。
今日鹿冰酝难得愿意随他出来,还终于舍得开口和他说话,让楼星环去打场马球看看,说是喜欢那个彩头。楼星环自然十万个乐意。
谁知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小厮跟着他,眼睛忽然一亮:“三少爷,鹿公子就在前面。”
青竹翠绿,山涧溪流清澈。
鹿冰酝在别人的亭子里。
他似乎在和人说话,背对着楼星环,半躺在长椅上,长长的双腿叠到一起,搭在桌上。
侍女在一旁摇着扇子,将冰块的凉气摇开。
从楼星环的角度,是看不到他的正脸的。可他一见到鹿冰酝的背影,眼前立马就能浮现出他的样子。
鹿冰酝十五岁时,是少年人意气与春争的惊艳,张扬、凌厉,身子骨还有着那个年纪独有的单薄,如一株美丽的新桃花,气质里那份慵懒被秾丽的容貌冲淡。
这十年光阴匆匆而过,楼星环逐渐长大,鹿冰酝也是。
人的变化,不仅在于皮相,还在于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