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冯富浅浅一笑,“林大人先回去,陛下还等着咱家呢。”
林忠应下,心中暗喜,他之前求着冯富把他安插到皇城禁军里做个小官,如今看来这事算成了。
冯富端过内侍手里早已准备好的茶,进了平日里皇帝与臣子议事的承安殿。
承安殿里此时的气氛很不好,皇帝已经有所克制,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阴了几分脸色。
皇帝面前是朝中几位肱骨老臣,容衍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侧,他的对面是个颇有文人的书生气的青年,看着柔弱却不可小觑,这人名叫宋誉,年纪轻轻就是太巫署的巫司。
“紫薇帝相……”皇帝轻喃着。
“正是,”宋誉拱手,“微臣占出宣王殿下是紫薇帝相后,不敢耽误,又去请教了自己的老师,如今可以确认了。”
皇帝在心里重重叹一口气,从朝中风向开始偏向谢殷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连老天爷所赐的星相都是如此,怕是真的躲不过了。
冯富轻手把茶盏放到皇帝玉案上,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人群层叠之中低调的仿佛不存在的容衍,不由感叹:这便是以后的天下之主了啊。
容衍垂着眸子,好似什么都不关心,实际上他是真的没关心那些老臣一个接一个的向皇帝说着什么,反正结果早已预见了。容衍默默想着谢殷,他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抢了谢殷本该有的。
谢殷若因此恨他想杀了他,容衍也只盼他能消气,可是谢殷没有,他甚至……说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
谢殷这样好,好到容衍可以为他做一切。
“行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宋誉,则吉日,立太子!”
容衍还在想着,那边一群人已经愈吵愈烈,皇帝烦不胜烦最终妥协,他几乎可以想到这件事在朝廷里,在他的十几个儿子中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皇帝深沉的眼眸瞥向默立的容衍,最大的赢家,那处于风波中心的人,仍旧是一脸的淡然,仿佛这人人争抢的位置,于他却无甚重要。
他这个兄长的儿子,一向是闲云野鹤,吟风弄月,倒是藏的深啊!
第14章 014
容衍从承安殿出来,又被几个老臣围住纷纷恭喜道贺,他们说了一堆,容衍也没搭腔,只是微微点头。他这副高冷的样子偏偏没让老臣们感到怠慢,反而觉得他不骄不躁是个未来储君的苗子。
等到众人散了,容衍沿着长长的走廊拐了一个弯,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人说话。
林忠原本是美滋滋的回去,不曾想没过多久又被冯富的人叫了回去,他一头雾水的看着冯富发黑的脸色,接过了自己送出的那幅画,脸色瞬间白了。
这哪是幅美人图啊!分明就是满纸的乌龟!有仰躺有侧卧有伸爪子有不露头的,一个个还活灵活现!
林忠仿佛被雷劈了,抖着声音说:“怎么会这样!美人呢?公公,你要相信我,这不是我的!”
冯富冷笑:“你怎么送来的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吗?成心脏我的眼睛,怕是不想活了。”
林忠快哭了:“这不管我的事啊!是容衍,对,是我那一个叫容衍的,是他画的,他居心不良,我回去一定不放过他!求公公大人有大量……”
容衍本想离开,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知道,那人口中的“容衍”说的是谢殷,殿下怎么了?容衍慢慢握紧拳头,有人想对他不利吗?
“呵,”冯富神色更加不悦,“原来是从一个不入流的小侍卫手中得来的吗?说什么名画……”
林忠自知失言,面如白纸。
冯富正要开口,余光看见一道玄色身影,“宣王殿下?您怎么在这?”
容衍走过去,淡淡看了眼林忠,林忠吓的颤了颤。容衍拿过他手中的画,仿佛捧着什么珍奇的物件,看着这满纸爬的乌龟,容衍忍不住嘴角浅浅弯了弯。
殿下真是……连画乌龟都这样好看。
冯富作为总管太监,惯会察言观色,瞥见容衍的神情,立马心领神会,“王爷可是觉得好看?”
容衍点点头。
冯富笑眯眯的,“奴才瞧着画的也挺不错呢,不去王爷拿回去做个赏玩的取取乐。”
容衍把画收好,目光如霜,看了眼冯富:“别为难人。”
冯富以为刚才自己冲林忠发难惹容衍不悦了,连忙应是。林忠劫后余生,出了一身冷汗,对着容衍磕了几个头,心中直感叹遇见了贵人,却不知容衍只是怕牵连谢殷才出了头,哪有顾及他的意思呢。
容衍回了宣王殿,遣散了人出去,才拿出那幅画来细细看了许久,又在柜子里翻出个乌木的长盒装好。容衍想到,殿下说有事请要及时通知他,册封太子这件事已经定下了应该需要去告诉他吧。
只是现在才开了个头,具体的日子太巫署还没定,皇帝的圣旨也还没下,容衍这时候就过去会不会显得冒失。容衍抿抿唇,可是自从那日谢殷从宣王殿离开,容衍已经三日多没有见过他了。
就算被说冒失,去见谢殷一面也好。
容衍到谢殷的居所时,却发现谢殷并不在。
容衍推门而入,四周落针可闻,榻上的被子被胡乱放着,还扔着几件侍卫服,桌上的茶冷了一半在茶盏里。
……处处都是谢殷的气息。
容衍站在门口踌躇了会儿,才走进去,没坐到圆凳上,而是到谢殷榻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开始动手整理起来。
容衍的动作很快,不多时被子和衣服都被叠好了,容衍在榻边坐下来,有些无措,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第15章 015
容衍的手在床铺上轻轻抚过,他的眼中本来漾着浅淡的笑意,却在摸过一处的时候停滞了。
手下微硬的触感……容衍把床铺下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一枚黑色的指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容衍拿着他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墨环出,所持者完不成任务就要受到残酷的惩罚。
是他们……这些人来了……这些日子来容衍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上一世容衍被他们拉下地狱挣脱不得,这一次,他们又要迫害谢殷吗?
容衍紧紧抿着唇,眼角泛红,死死捏着那枚精钢所制的黑色指环。
绝对,不可以。
魏乐路过谢殷的小院子,顺便往里看了眼,正好看见走出来的容衍。
“宣,宣王爷,”魏乐结结巴巴说着,忙不迭跪下了。
容衍看见魏乐也愣了愣,想抬手阻止他,奈何魏乐跪的太快,只好道:“起来吧。”
魏乐爬起来,道:“王爷这是来找谢殷吗?”
容衍点点头,犹豫了下又摇摇头。
魏乐一头雾水,“他不在,不过一会就回来了,要不属下告诉他一声?”
容衍握紧掌心里的指环,“别告诉他我来过。”他刚抬头要走,突然回身道,“你过得好吗?”
魏乐这会儿岂止一头雾水,头都要变成水缸了,“挺……好……”
他要哭了,宣王爷真是个好人,都不认识他,还嘘寒问暖关心他,容兄弟真是跟了个良人啊!
容衍这才走了,穿着玄色锦袍的身影,一步比一步沉重。
谢殷进屋时,一眼便看见了屋里的东西被人动过。榻上,桌上,地上,处处变得整洁。
谢殷皱着眉,谁弄的。
他挺不喜欢有不清楚的人动他东西。原来还是太子时宫婢收拾也就罢了,现在没有人伺候他,他的屋子平白被收拾了,不知此人是何居心。
不会有人看上他,暗戳戳对他示好?
不对啊,这一片都是大老爷们,收拾的这样利落,能看出是个小姑娘家,可他哪认识什么小姑娘?
天地良心,他这阵心思可都放在容衍身上了。
那还会有什么人?
谢殷郁闷想了半天,直到吃着晚饭,魏乐偷偷摸摸在门外扒着头。
谢殷一道目光过去打在魏乐身上,魏乐当场被抓,举着手中的酒嘿嘿笑了两声。
“容兄弟,”魏乐在桌边坐下了。
“找我有事?”
“找兄弟当然是喝酒了!”魏乐给自己和谢殷满上,“我老爹托人从宫外捎来的,烧刀子,烈酒!”
谢殷端起酒盅来尝了一口,果然烈性,凉酒流到滚烫的喉咙里辣的像要着火,他笑了笑,干了一杯。
“酒量这么好?”魏乐惊讶,又满了一杯,就这样连着,谢殷先喝了三杯,喝的身心舒畅。
“不是我吹,当初我跟那堆老家伙喝了半夜,”谢殷在初封太子,东宫夜宴上,喝的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喝倒了一群人,他还能施然站着嘲笑他们。
不过那一夜接下来的事,谢殷就不是那么愿意回想了。
“容兄弟果然是个性情中人,”魏乐赞道,自己也干了一杯,“怪不得不顾世俗眼光跟了宣王殿下,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长眼的跟着大家编排你,看不起你,顶天立地的男儿,哪有委于另一个男子身下的……”
谢殷听的眼角直抽。
魏乐像是被那杯酒灌糊涂了,什么话都往外冒,“但是现在我理解了,宣王爷他真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不会受苦。我就没见过有那个贵人能那么,那么和气的,你知道吗,他还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