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脸色瞬间白了,剑刃在他脖子上肉眼可见压出条红痕,容衍捏着拳头,忍着没动。
谢殷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他没料到,“容衍”竟是个少年,看起来不大,长得清秀皎然。
鬼知道谢殷这几天一直混在侍卫堆里,早把那叫容衍的人想象成了五大三粗嘴歪眼斜的汉子。
骤然见到“容衍”原来长得挺俊秀,谢殷七分惊艳,三分愣神。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是一群内侍宫人,一边跑一边喊:“王爷您别跑啊……是往这来了吗……快追……”
有眼尖的瞥见了屋里的场景,凝滞在原地倒吸凉气。
“殿下……”容衍轻轻说着,清冽的声线颤抖着,不是害怕,更多的是紧张。
不得不说,容衍这副样子太无害了,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谢殷放松了一点,他把佩剑往桌上一扔,“哐当”清脆地一声,伴随着谢殷不耐烦的嘟囔:“烦死了。”
容衍脖子丝丝泛疼,他默不作声的转身关上了屋门。一应声音瞬间消失了,容衍回想刚才谢殷利落地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虽然脸上没有太多情绪,眼睛却一点点红了。
谢殷把剑收回剑鞘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时,容衍已经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容衍?”谢殷冷笑一声,“这几天来人人都管我叫这个名字,可算是见到真身了。”
“当王爷还有未来太子的感觉怎么样?从小没被人伺候过吧,”谢殷声音低沉,“会不会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容衍始终低着头,仿佛一个哑巴,直到这会才有了点反应,摇头道:“不会的……”
“不会什么?”谢殷低下.身凑近容衍,“如今你我身份悬殊,你想做什么不能做?只要你现在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的人听你的话,让我从此消失,你就成了独一无二的谢殷了,没人会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谢殷像诱哄的魔鬼一般,在容衍耳畔低语,他死死盯着容衍,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只要面前的人流露出一丝动容来,谢殷毫不犹豫会结果他。容衍对他的威胁太大了,他不会留一个敌对的人掣肘自己。
谢殷看着容衍发红的眼角,突然就想起自己原来养过的一只小奶狗。可惜对方可是个活生生的人,自然不能像狗一样听话。
谢殷目光灼灼,却没想到他预想的反应都没在容衍身上出现,而容衍的脸……竟是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烧了起来。
容衍低头低的更深了,留给谢殷的只有带着玉冠的头顶。
谢殷:“……”
谢殷伸手紧扣着容衍的下巴抬起来,容衍不得不看着他,谢殷似笑非笑:“怎么,没脸见我?还是我长得太丑,你无法入眼?”
“不……”容衍困难的摇着头,“属下无颜面对殿下。”
“你倒有自知之明,”谢殷松开他,用袖口擦了擦手指,“因为你,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今在外人看来,你是我,我是你……不过倒是有个法子可破,你愿不愿意做,就看你的忠心了。”
“属下愿意,”容衍几乎是立即就应了。
“自戕,”谢殷慢斯条理道,像说了句家常的话,话里的冷意却昭然若揭,“你我二人,不能共存。”
容衍静默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般,突然抬起了头看着谢殷,他眼眶里起了雾,朦胧得看不清。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没敢这样去看一眼谢殷。他的目光像羽毛轻柔扫过谢殷淡漠的眉眼,宽大的袖袍中突然滑出一把短匕来,手掌握住一翻,就往胸口上刺过去,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第3章 003
电光火石间,谢殷反应也迅疾,他本就是试探,谁知容衍上来就是干。谢殷拖住容衍手臂往自己这边一拉,两人双双倒在榻上,短匕刚触到衣料,歪掉在地上,发出清宏一响。
屋里一时间静下来。
容衍身形清瘦,玄色锦袍穿在身上有点大了,谢殷看着他伏在自己身上,低垂的睫羽如墨毫,看着他僵硬地抬起头,慌忙告罪,谢殷的心里突然有块地方动了动。
不能共存这种话,当然是谢殷瞎说的,他自己都还一头雾水……他是在试探容衍的底线。谢殷用了一种很极端的方式来试探他,为了保全另一个人亲手杀掉自己,这种事几乎不会发生。说到底,谢殷对容衍不放心,他在逼着容衍对他动手,到时候,谢殷就能除掉这个隐患。
眼前的容衍表现得再纯良,也很可能是具有欺骗性的伪装,他不信,一个人可以无欲无求,尤其是未来太子这种身份骤然加身。没有人可以抗拒这种诱惑。
但是容衍却做到了。
当才容衍动作若有一丝拖沓,谢殷便能识破,可是他非常快,若谢殷有意再迟半秒,白刀子就成了红刀子。谢殷被惊到了,一时间五味杂陈,容衍确实在求死——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
容衍压着谢殷,他愣了愣,接着七手八脚想从谢殷身上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微微的抖,方才握着匕首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抖的厉害。
谢殷有些复杂的看着他:“你……”
容衍却想着谢殷刚才捏了自己的下巴还要擦擦手指,抿了抿唇:“属下不是故意冒犯殿下……”
半晌,两厢静默中一声轻笑,谢殷比之前冷言冷语的仿若两人,“傻孩子,手脚倒挺快,我跟你开个玩笑,你怎得当真了,如今你我绑在一处,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谢殷突然变得这么温和,容衍反倒手足无措了,只小声道:“谢殿下”。
谢殷有点好奇道:“我若是不拦着你,你真的会刺下去吗?皮肉一点点割开的痛苦,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容衍轻轻点点头,踌躇再三,才小声说:“属下拼死护佑殿下。”
冷不防突然被表忠心的谢殷:“……”
皇宫里大多人心凉薄,谢殷见多了无利不起早的,与此相比,容衍过于干净清透甚至有点傻了。
眼前的少年说出的话生涩笨拙,活了这么多年的谢殷,忽然有种被个小孩撩拨到的感觉。
“好孩子,我这人容易相信别人,你这话我可记在心里了,你只要听话,他日我必不会薄待你,”谢殷眼睛不眨,说得温柔缱绻,仿佛刚才处处提防的人不是他,“这桩事匪夷所思,我们留在这不是长久之计。你仔细想想,来到这里的那一晚可经历了什么?”
容衍脸色白了白,那晚,是谢殷大婚之夜,而他快要被人打死了。他终是轻轻摇了摇头:“和往常一样,没什么重要的。”
谢殷撑着下巴,心里着实也没什么头绪,怎么就突然和容衍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换了身份呢。不过千般糟心万般糟心,幸好容衍是个听话的,也省了他的心去应付。
“那放放这桩事,先说别的,”谢殷道,“你走之前,叫人给我收拾了屋子出来,单人的,柜子大一点,在准备十几套侍卫衣服,另外……小厨房也在这边开一个,平时多做点肉菜。”
谢殷还想着要不要干脆把请病假的手令也直接弄了,想想还是算了。
容衍愣了愣,没料到谢殷还要留在这里:“您不回去吗?”
谢殷现在自然可以借着容衍的手离开这个破地方,可到下个月被封太子之前,谢殷想着先观望一段时间。目前还没有弄清情况,未免生变,他按兵不动最好,就先守个几天门。
“我回去了,你睡哪?”谢殷笑道,“跟我挤一块儿吗?当侍卫也挺好,管吃管住,啧,七八个人挤一块也暖和。”
容衍一副懊悔不迭的模样:“殿下下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
“我说真的,别人住的,你也住的,我为何住不得。我好歹也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大玄每一寸土地,无论草房还是宫殿,我都住的,”谢殷说这话时,语气里遮掩不住的天生贵气,容衍的心不可控制的动了动。
谢殷实则挑剔难伺候的不行,不过他向来会说这种话,多说一两句哄哄小孩也没什么。
谢殷自己坐的随意,也让容衍坐着,一副要谈天的架势。谢殷瞥见地上掉落的短匕,捡起来顺着刃锋抹了抹灰尘,笑道:“随身带着匕首,意识不错啊,壮士断腕的身手也利落。当个看门侍卫,可是屈才了。”
这话不知哪儿触到了容衍,他面色有些白,身子绷紧了:“没有。”
谢殷看他这副样子也没多作反应,把匕首还给容衍,随口道:“容衍——你这名字挺好听,当了几天王爷,还习惯吗?吃得好睡得也好么?这几天主持求雨大典可累着了?”
他这一串嘘寒问暖砸的容衍有点懵,只磕巴着回答了最后一个:“没……”
谢殷继续说:“你上朝之后,差不多就该有人递折子讨赏了,你别表态,让他们自己玩就行。”
少年很乖的点头,他的听话,让谢殷很满意。
“发生了什么事,即时来告知我……”谢殷话锋一转,“你在宫里当侍卫,当了多久?”
“七年。”
谢殷愣了愣,“那你多大?”
少年有些窘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