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不想再忍了,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出意外,所以苏渊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关苏钰禁闭。
至于联姻……苏堪劫嗤笑一声,不过是想找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女子羞辱苏钰罢了。
想想,一个本该站在修真界顶端的人,如今连灵识都破不了,被旁人一口一个废物叫着,往后甚至要娶一个凡人做妻子,余生都要为生计奔波,用不了几十年便会垂垂老去,化为一抔黄土……
苏堪劫眼底浮现出一股淡淡的讽意,可惜,事情并不会按照苏渊所设想的发展。
不论是当初的他,还是如今的苏钰,都不是苏渊可以随意算计的人。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苏堪劫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房间来。
上回用苏钰的身子匆匆看过一眼,尚未来得及细看便被打断了,现在倒是可以好好转转。
反正这一时半会儿,苏钰缓不过来。
毕竟他曾经,可是真心实意将苏渊父子视作血亲的。
若是单单一个禁闭,苏钰或许会觉得苏渊的态度转变太多,但并不会太过生疑,甚至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但要是再联想到他之前在酒楼里说过的那些话,苏钰心底的怀疑便不只是一点点了。
在苏堪劫翻开第三本书时,苏钰终于动了。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黑了,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门外却没有一点动静。
苏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罢,他的神色已经恢复成往日那般温和从容的模样。
“前辈。”苏钰看着苏堪劫,“不知前辈先前所说的……阻碍在下破灵识的东西,是人为还是意外?”
依苏钰的性子,没有选择将怀疑压在心底,反而直接问出来,只能是苏钰想到的远比他料想的要多得多。
“自然是人为。”苏堪劫直接回答,眼底涌起厌恶,“这种阴邪术法,达成的条件很是严苛。”
达成条件很是严苛……非亲近之人不能布成……
苏钰沉默下来。
苏堪劫见不得他为那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难受,便作好奇的模样问:“怎么?你有怀疑的人了?”
苏钰垂下眼眸,不答话。
这便是有怀疑的人了,而那个人,想来也只能是苏渊。
苏堪劫有些好奇,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将苏渊父子相视甚重,应当不会轻易对他们起怀疑,苏钰如今却直接联系到了苏渊身上,莫非,有什么事情他遗漏了?
“往日是我没有细想,或者说……是我特意忽视了,其实如今想来,叔父的行为,确实有诸多怪异之处。”不等苏堪劫继续问,苏钰便自顾自开了口,“作为前任家主的长子,我这样的身份,应当是再尴尬不过的了,不论是于叔父还是岑弟……叔父向来对权力有着不一般的执着,按理说,他的性子,早就容不下我,可他的做法却恰恰相反。”
“自小我的吃穿用度便是与苏岑一样照着苏府继承人的来,甚至许多时候为了显示出对我的偏爱不惜打压苏岑。扶洲谁人不知苏家最受宠的不是那个被北玄仙人收作亲传弟子的天才苏岑,而是那个连灵识都破不了的废物苏钰……”
苏钰眼中无神,整个人沉浸在回忆里。
“因着担心我与岑弟生出间隙,叔父向来不许府里的人拿我与岑弟做比较,叔父治府甚严,自叔父告诫后,从府中人的口中再听不到苏钰苏岑两个名字放在一起……说起二少如何天才时绝口不提我的名字,说起我废物时也绝口不提岑弟。”
说到这里,苏钰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叔父不许旁人拿我与岑弟比较,他自己对此却是再喜欢不过了。岑弟在府中时,他便夸赞我而压着岑弟,后来岑弟去了临渊派修习,每每来信说修为突破了,他便要将我叫来,在我面前细数岑弟的长处,并暗暗告诫我要加紧破灵识,免得被岑弟甩出太远……他担心旁人的话使我和岑弟生出间隙,然而他自己却是个中好手。”
“他治府甚严,然我苏府家主专宠废物大公子而打压天才二公子的消息却能在扶洲流传甚广,府中下人,也能肆意地谈起那个受宠的大公子是有多么废物……我只以为是他的疏忽……”
“岑弟破灵识以前,他从不谈继承人之事,后来岑弟修为日益精进,而我却依旧未能破灵识,他却常说苏家的继承人是我,然我苏府乃扶洲四大修真世家之首,有如何能让一个连灵识都破不了的人当家主。”
苏堪劫的神情已经完全冷下来了。
苏钰所说的这桩桩件件,结合叱夺秘术来看,才能真正体味到其中的险恶用心。
说了这么多下来,苏钰的声音都有些哑,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凉了,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间淌下,那寒意,仿佛直接流进了他的心底。
凉意刺骨。
“我总觉得即便是血亲之间,偶尔顾及不到,做法不当也是常有的,因而将叔父那些前后言行逻辑不当之处忽视了,却不知那些并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在我们这样的家里。今日/我试着换个角度想,叔父这些年的一言一行,都变得合理起来。”
苏钰看向苏堪劫,一改往日温和,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凌厉:“前辈所说的阻碍我破灵识的阴邪术法,中术之人,必须有两人,一人为受害人,通灵感闭塞,灵识不得破,因而与修仙合道无缘,沦为废物;而另一位则是受益人,双重通灵感加持,对灵气极为亲和,乃千年不遇之天才。我说的可对?”
苏堪劫静静地看着他,而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内心):居然猜到了这么多,苏小钰真棒!
第7章
见到苏堪劫点头,苏钰却并没有半分得知真相的喜悦,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苏堪劫心中刺痛了一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苏钰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夜幕已经降临,屋子里的夜明珠散发出悠悠白光,苏钰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是我太天真了……我自出生起就与叔父是对立的,我明白这一点,却还天真地相信血缘亲情……天真地以为叔父对权力的执着或许没那么深……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以致被人算计至此。”
听着苏钰这段话,苏堪劫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他当初便是这般想的。
叱夺之仇,他虽然记在了苏渊父子身上,但他并未因此记恨他们。
二十年来的养育不是作假,他向来恩怨分明,苏岑夺走的灵识,权当报了这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往后他与苏渊父子,再无恩怨。
可惜他是如此想,苏渊却不是。
况且苏渊做过的事,又何止叱夺秘术。
若非被逼得走投无路,他后来又岂会选择剔骨抽灵,出走魔域。
如此想着,苏堪劫看向苏钰的目光渐渐深了。
与其花时间惦念着那点子情谊,不如早些让苏钰将苏渊做过的那些事挖出来。
感情是用在人身上的,苏渊却是不配。
“现在你可相信我说的话?”苏堪劫问。
苏钰抬头看苏堪劫:“前辈是说有办法让我破灵识?”
苏堪劫点头。
苏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掩映在夜明珠发出的微光里,明暗交杂。
“前辈……有何条件?”这句话苏钰说得很艰难。
哪怕自初见起他的心绪便不自觉被眼前之人牵动,那股熟悉感再真实,他也实在、不敢再信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好。
连血亲都不可信,更何况旁人。
然他说出这句话,心中却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般不好受。
理智上他不得不谨慎些,情感上他却是不愿这么防着苏堪劫的。
苏堪劫心间也因苏钰这话微微一颤。
他仿佛回到了初知真相时那段谁也不敢相信的日子……其实他自那时起便再没相信过别人,他何曾从那种情绪里走出来过,幸而如今遇到了苏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却能与苏钰感同身受。
压下心中的微涩,苏堪劫嗤笑一声:“你倒是懂规矩。”
苏钰听了苏堪劫这话放松了不少:“不知前辈有何条件?”
苏堪劫知他此时若是不提出个条件,苏钰断不敢让他为他破灵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沉吟片刻,苏堪劫道:“我本不是扶洲之人,机缘巧合流落此处,乃是为了养伤。今日在酒楼中见到你,便感应到你体内的灵力气息与我极为相投,若是能在你的灵海中疗伤,我的伤势必然能更快恢复。我能助你破灵识,但条件是,待你破灵识后,需允我在你的灵海中暂居,直至伤势恢复。如何?”
苏堪劫说这话自有一番考量。
他与苏钰之间的关系极为特殊,相信苏钰早已感受到了,他虽不打算向苏钰袒露真实身份,但也不愿否认他们对彼此的特殊感觉,保留这一点,也能增加苏钰对他的信任。
此时他说苏钰的灵力气息与他极为相投,便是承认他亦是感受到了苏钰于他的特殊性。况且这并没有欺骗苏钰,他们本就是同一人,苏钰的灵力气息于他而言便如同他自己的灵力气息一般,哪怕他早已剔骨抽灵,转修魔道,苏钰的灵海,也不会排斥他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