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明瞬息间明白的他的意思:“我信。”
“你不拦着?”燕灰整理了衣领,用围巾遮住半张脸,孟淮明摸了把他的后颈,“我拦着你会停?”
燕灰漆黑的眼中映出飘扬的雪花,“不会。”
孟淮明开着车绕道而去,燕灰跑进巷子,打开手机里的录音软件,流畅地说:“我叫燕灰,男,25岁,现地址锦云豪居一号楼1602室,曾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幻觉、幻听、思维奔逸现象。但现在我本人意识清醒,思维逻辑正常,接下来的任何突发意外,我都能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他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对已经拖人往酒吧后门去的几个男人说:“住手。”
刀疤男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唬了一跳,“什么人!”
“谁让你们带人来这里的?”
燕灰向前一步,视线落在不知是死是活的李纷纷身上,心脏狠狠一抽。
这孩子如果再在雪里多待上半小时,他就该被冻成一块雪白的冰。
“你哪来的?”刀疤男显然是这个团队的领头羊,按理说遇上拦路的就该先撩倒,但燕灰这种气势凌人的样子,反倒让他有些拿不准。
燕灰再近一步,“我说,上面让你们小心行事,这么大动静,就没点分寸吗?”
刀疤的看了眼拖着李纷纷的小个子,小个子懂了他的意思,把人交给同伙,自己转身向后去打电话。
燕灰接着说:“既然来了这,他让我来接手,OK?”
他慢步走到酒吧后门,靠在门边:“抓错人了吧,不是她。”
“这人什么来路……”另一人低声问:“老板的人?”
就在这拖延的刹那,街那头传来狂暴的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却不闻鸣笛,一辆大众以自残般的形式挤进了巷子,彻底堵死了那方的出口。
打电话的矮个子破口大骂,直接撞上了车头,又翻着身滚上前盖,孟淮明拎了根球棒下来,低声呵斥:“办不成事。”
“他娘|的你们什么人?!”刀疤脸被他们的话整懵了。
“接盘的人啊。”燕灰笑道。
顿时他们更加迷惑,一时不知是先干架还是先问清楚,刀疤脸是第一回 接这种活儿,那老板又是个毛头小子,本来就不大靠谱,加上后来受了那小子家里人的打点,才知道这背后是得罪不起的几家,于是硬着头皮做,天晓得对方是什么性子。
燕灰冷笑:“难怪让我来,疯子杀人说不清,你掂量清楚了。”
燕灰叉着手,也不怕对方手上的刀,但对方不是个彻彻底底的亡命徒,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慌。
人不怕死,人怕死的不明不白。
燕灰和孟淮明算准了这一帮人是新手,虽然计划周密,但连人都认不清就绑了来,本就透露着一种慌乱。
大抵是有绑票经验的散帮,他们这种最难寻到踪迹,往往是外来流民,没有户籍登记,说是出来打工,却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行当,属于重点隐患。
气氛一时胶着。
就在此时,被撞翻的矮个子居然回过口气,他大吼:“老大!他们不是老板的人!”
就是因为这一句,刀疤脸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骗,骂了一声就拔刀冲到孟淮明面前。
孟淮明深吸口气,既然已经亮了棍子亮了刀,那就是一场恶战。
几人瞬间打出一团,扛着李纷纷的要抢门,燕灰对着他□□就是一踢,对方蜷倒在地,燕灰缴了他的刀,掂在手里还挺顺手。
刀疤脸架住孟淮明的胳膊,“你们什么来路!”
燕灰向孟淮明点头,孟淮明就冷哼,忽而反向发力,拧过他的手腕。
他劈手夺过刀疤脸的刀,把球棍扔给燕灰,燕灰捡了棍子,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
“你们老板是什么东西。”
孟淮明踢了一脚趴地上的矮个子,只听那头又是一声惨叫,燕灰一棍子轮圆了砸在对方脸侧,直把人砸的昏头转向,瘫软在地。
孟淮明心理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文人动武,倒一个比一个狠啊。
就在此时,酒吧后门忽然洞开,燕灰闪身一避,身形摇晃,孟淮明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只见酒吧里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趴地上的刀疤男喊:“钱哥!他们要劫活儿!”
寡不敌众,孟淮明低声在燕灰耳边说:“你往那边跑……”
“跑你个毛线。”燕灰此刻居然骂了句粗话,“跑得掉?”
对方尖刀前刺,燕灰一把将他推开,刀子刺破他的羽绒服,翻飞的鸭羽冒充着大雪的姿容。
孟淮明后悔将燕灰牵扯进来。
但他知道燕灰不后悔。
打架斗殴是非常没有理性的行为,属于下下策,只有十几岁容易冲动的少年人才能靠约架解决问题。
再长大一些,他们就会懂得处理一件事的方法还有许多。
主观的客观的,忍气吞声,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字头上一把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太多古语的深层内涵教会他们如何处事间更成熟理智。
可孟淮明却忽然明白孟初七上辈子为何会选择最傻的方式。
她的生命里好似从未出现过李纷纷,亦或是从未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谢幕有天地吹缟时,也不过寒冷夜里死在外面的无名芥子。
于是她的生命的重量压于初七的脊背,而这超出她的负荷,诸如替你好好活下去的前提,是你要死的坦坦荡荡,不留污名。
暗门子生出的孩子死于风流后巷,起点和终点一目了然,谁还会在乎中间的过程。
时隔生死,孟初七的愤怒和绝望传递到了这条长巷。
“不许动!”
刺目的光亮从另一处出口照来。
孟淮明长呼口气。
这满天大雪,在遭遇严重事故拥堵,警力严重缺失的情况下,最近的值班警员涉雪跑步而来,及时感到了现场。
救护车开不进来,孟淮明用衣服裹抱起李纷纷,去往医院的路上他似乎醒了一次,然后再次昏厥,燕灰的高烧反扑,意识也有些恍惚。
孟淮明伸出手臂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感受一冷一热两道体温,他望向窗外,雪势未歇,明早该是一片素白。
纷纷被拉近手术室,燕灰坐在输液室打吊瓶,孟淮明在他身侧,握住那流经药水后冰凉的肢体。
姜华和小胡千辛万苦赶来,传达着手术的进程,迷梦中听到“撕裂”的描述,恶意一大部分来自于猎奇,但没有生命危险。
燕灰醒过来,对孟淮明说想回去,初七还在等他。
孟淮明知道燕灰惯用的方式,人在极度的慌乱中容易做出有违常识的事。
人要有多方面的支撑才不至于崩溃,而对于易受暗示或年纪偏小或偏大的人,可以临时立起一个他们内心的支柱,用暗示的方式,限制他们的过激行为。
“我送你。”孟淮明驱车载燕灰返程,家庭医生收到高额的出诊费,出了她的第二次诊,与孟淮明一同抵达,燕灰按住孟淮明用钥匙开门的手,抬臂敲了敲门。
那门开的太快,初七肿着眼睛,等待让她备受煎熬。
但燕灰说过她不要出去,燕哥哥从不食言,他一定会回来,带回来一个结果,她只需要去打开那扇门。
初七扑在燕灰怀里,燕灰说:“纷纷受了伤,要住院,过几天你可以去看她。”
顿了顿,“初七,你没有错,错的人,自然会受到惩罚。”
“孟淮明!”
一声断喝,三人回头,初七泪眼朦胧中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
“林……?”
第46章
林大明星半夜空降,很大程度上安抚住初七的情绪。
小丫头的年纪仿佛瞬间退化了十岁,一个哭嗝接一个哭嗝。
她语无伦次地复述起方才的惊悚场景,莫说是姑娘家,三位成年男士听了都心有余悸。
林均恰巧在国内,得了孟淮明的消息,打的飞的过来,这是燕灰第一次在屏幕外接触到林均。
他比镜头后的样子要显得高瘦,瞧着比实际年龄要小,也许这是当明星的特质。
可在他哄着初七时,眼角绽开的纹路却使这位重量级的演员沉落于时间的长河。
他就像一位真正的父亲那样,安抚着受了大委屈大惊恐的女儿。
而相比之下,不论是燕灰还是孟淮明,都难以比及他的细致。
燕灰拉了拉孟淮明毛衣,指指室内,示意他们的回避。
林均才是比他们更有资格安慰初七的人。
他们确实欠缺了一部分教育孩子的技能,燕灰的宠爱和孟淮明的不知所措,与林均所展现出的一位父亲的伟岸和依靠,坚毅与柔情是大不相同的。
一进屋,孟淮明就抬手试着燕灰额头的温度,触手依然滚烫。
但燕灰的眼睛实在亮的可怕,而孟淮明也分明难以平息自己的情绪,他握住他的手,往掌心哈了一口气,感受那指尖变得湿润
今夜是太惊心动魄的一晚,雪子糊住了玻璃,拖下宛如泪水的痕迹。
燕灰靠着孟淮明的肩膀,不同于以往茧的形容,此时他像是缩在壳里的刺猬,而孟淮明就是他的壳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