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道上。
计良像一阵风来,又像一阵风去,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
韩昭不喜欢这样的人,因为他们难以捉摸;但韩昭有时也不免羡慕他们的潇洒快意……
计良的到来对韩昭来说也并非全无用处,这位三哥不把暗卫组织的成员放在眼里,基本上提也未提,唯独主子讳莫如深。
这也暗示了韩昭,他真正的敌人是这个“主子”。
他一定会在主子的手上活下来,但愿计良也能在险恶的旅途中无恙。
那样的话,或许再见的时候,他们能叙旧。
韩昭轻叹了一声,付过茶钱,扭头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
轻、浮、急、杂、重……
一个个行人从面前走过,一个个脚步声传入耳中。
比起视力,老五更喜欢相信自己卓绝的听力。
一个又一个,依旧不是他要等的那一个,但没关系,他有着远超常人的耐心。
终于,熟悉沉稳的脚步声从街道尽头靠近,一里、半里、百米……
三天,他终于守到了。
脚步停下的同时老五也睁开了眼。
他要等的人站在人群中与他对视,七年不见,那人的面容变了许多,少了少年时的轻浮俊逸,多了几分沧桑厚重。
该来的总会来,计良与老五遥遥相望,一个目光,尽数了然。
他继续朝前走去,走到老五的身边停了停。
老五拿起剑与他并肩而行。
计良与老五行在人流中,仿若两个普通的友人、兄弟。
计良问:“现在就要动手吗?”
老五答:“你是我的三哥,听你的。”
计良爽朗地笑了笑:“那先陪哥回趟家。”
老五不知道计良说的是哪个家,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好。”
乖顺的老五让计良又仿佛回到了旧日,他下意识抬起手想从背后摸老五的脑袋,但猛地想起这不是七年前,便悻悻地收回了手。
而老五从头到尾没有察觉到计良的小动作。
兄弟久别重逢,两人都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想到接下来只能一死一生似乎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静默中,两人并肩朝城门口走去,橙黄的夕阳将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暗卫组织这条线告一段落,主子露了一个侧写
(短时间不会出来的)
………………
计良:分生死前哥想先回家收个被子
老五:好(要下雨了,如果三哥赢了回家没被子盖感冒就不好了)
计良:收了被子就想起我还没儿子,要不等我续个香火?
老五:好吧(三哥家的确需要后继有人,万一三哥输了呢)
计良:但我还没媳妇儿啊!
老五:去找
计良:我一没钱的老男人谁跟我呀,要不你来——
老五(脸爆红):不行!
计良(咋了?让他给哥介绍个媳妇儿都不行?兄弟情这么单薄的?)
第30章 洗尘宴
回到家,韩昭不出意外地看到守在廊下等他的赵寄。
赵寄一脸不悦,看来对韩昭甩掉他的行为很是介意。
敢跟踪师父,跟踪失败了还甩脸子,韩昭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娇惯赵寄了,于是没有理会赵寄,拿起锄头,继续种起树。
赵寄没等到韩昭的解释,也不敢问,顶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脸,蹭到韩昭身边,给他搭手。
异变在刘玄回来的那一刻就在凉州酝酿,收拢兵权,清除异己,派兵掌控各处关隘。
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一时凉州官场上风云巨变,人心惶惶。
不过这些皆与关门呆在家里教徒弟的韩昭无关,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周源与他党羽的事,而他只消吃最后的庆功宴就好了。
而赵寄原本因为被韩昭限制了出入而有些不高兴,但发现韩昭会一直呆在家里陪他的时候又立刻阴转晴。
第六日的午后,郡守府的仆人给韩昭送来后天刘玄洗尘宴的请柬,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堆礼物。
在得到韩昭一定会携弟子出席的回答后,那仆人才离开。
韩昭打开帖子看了看,然后对赵寄道:“明天带你去做衣服,后天陪我去少主府。”
少主府是周源给刘玄辟的府邸。
刘玄既成为了少主,那么便该有少主应有的尊荣,哪怕只是面子上的。
赵寄疑惑:“去少主府做什么?”
“参加少主的洗尘宴。”
说是洗尘宴,实则是庆功宴更为妥当。
凉州的政变已经尘埃落定,该请凉州自立中的所有功臣去“分饼”了。
不过最大块的饼肯定是一早便被拿走的。
周源做了新朝廷的丞相,掌管军政大权;而他的心腹以及周、王、宋三大家的同谋也纷纷获取了紧要的职位。
韩昭不在意这些,这次宴会是看清凉州以后政治格局的好机会,也是赵寄一堂不容错过的课。
所以韩昭一定会带赵寄前去。
赵寄这小子见识尚不够,想的没有韩昭那么深远,他有些郁愤。
少主、正统、光复翌室……
这些词这些天他听得不少,明明刘家江山都亡了,却还有人愿意把刘玄当做宝。
有的人仿佛天生就该拥有一切。
赵寄想不通为什么人与人的差别这么大,就凭出身吗?
……
当天色彻底变暗,长街燃起灯火,韩昭师徒到了郡守府。
赵寄身上穿的是韩昭特地找人给他做的衣裳,从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韩昭审美情趣自是一等一,他给赵寄置办的行头与凉州城内的贵族公子比也不落下风。
郡守府前宾客如云,十分热闹,但这份热闹之下却藏了一份肃杀,这份肃杀来自守在内外的重重兵士。
如今政局不稳,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周源派了不少兵马坐镇。
师徒两人在门前下马。
韩昭将马交给下人安置,又伸手帮赵寄把衣襟整理整齐,叮嘱:“举止大方体面些,别小家子气。”
这话说得赵寄不高兴了,他不服气地反驳:“我什么时候那样过了?”
这小气的模样看得人又无奈又觉好笑,韩昭短促地轻笑了一声,再度提醒道:“多听多看,我可不是带你来踏春的。”
赵寄应了一声:“知道了。”
韩昭也不再多话,带着人进了门。
一进门,便有人迎了上来,是郡守府的长史,如今负责在少主府打理事务。
他热情道:“韩先生可算来了,快随我入内,少主与郡守等待先生多时了。”
长史一路将韩昭带到了堂内。
刘玄坐在主位,坐下是周源,周源下去六个位置坐着宇文循。
韩昭的位置在宇文循斜对面,略靠前些。
见韩昭到来,刘玄起身相迎,韩昭向他行礼被他及时扶住:“韩先生免礼。”
这是赵寄第二次见到刘玄,他只觉得刘玄依旧端方优雅,透着一股他学不来的雍容。
见过刘玄,韩昭转身对坐在刘玄左下首的郡守周源行了一礼。
周源还礼:“韩兄弟。”
最后韩昭朝宇文循颔首,带着赵寄入了座。
周围都是凉州的官身与世家子弟,认识的寥寥无几。
但消息灵通的他们都知道这位是救少主的功臣,而且很得周源赏识,所以也不吝与韩昭交好。
韩昭的履历是平民游侠,然而举止谈吐却从容自若,虽不说长袖善舞,但也如鱼得水,与众人侃侃而谈,毫不露怯。
有人有意刁难,觉得韩昭这样的出身估计没读过什么书,便以书中典故问韩昭。
然韩昭一一破题,淡然回应,点到为止,也不卖弄。
旁人惊异的同时,也对这位游侠刮目相看。
赵寄在一旁沉沉听着,不发一言。
他知道韩昭离自己很远。
这种距离来自于出身、眼界、能为。
若是旁人看到了这么大差距,多半只会想:自己怕是一辈子也追不上这样的人了。
然而赵寄直直地盯着韩昭的侧脸,脑子只想着如何一步一步地将这道鸿沟天谴抹平,以至于能与韩昭并肩。
宴席开始,周源先代刘玄讲了一大段开场辞。
他甫说完便有一老者从进来,一开口便痛斥周源无德、背弃伪帝,要周源杀了刘玄以表示对新帝的忠心。
一时间众人神情有些微妙。
这人是位老学究,在翌朝时不得志,听了伪帝的新政后觉得伪帝才是明君,所以对伪帝忠心不二。
早些年他写了不少歌颂新政的文章,上达天听,被封了一个六品闲职,此后便对伪帝更马首是瞻了。
因其无实权,周源清扫异党时便没有动他,不料今天却跑出来闹事,也不知是如何混进来的。
尴尬中,长史站了出来,他细数伪帝的无道无义,又歌颂了一番荣敬二朝的繁荣,最后总结翌室才是天命所归,刘玄才是正统……
此话一出,赢得一片应和。
那个老者也明白了在场没有一个站在他这边的。
他痛心疾首,斥骂周源的不忠不义,反复无常,诅咒周源不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