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院子里赤手空拳地搏斗起来,手脚/交接,拳拳到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与男子交手的一刹那,韩昭便感觉到自己的拳头像打在了山岳上一般,男子身形极稳,但动作却并不迟钝,在面对韩昭攻击时十分轻巧从容。
韩昭知道眼前之人是劲敌,然赵寄就在屋内,他不能退。
交手数十招,男子始终只守不攻,打到一半,他突然抽身而退,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动作如浮羽一般轻巧。
躲开后,男子急忙举手告饶,打住韩昭的进攻。
而此时韩昭也才有空查看这人的身份:
人 物:计良(32)
身 份:商队伙计/刺客(叛逃中……)
武力值:超品
正义值:60
状 态:良好
叛逃?
他也是组织里的人?
虽然侦察系统显示计良是友好人物,但韩昭并未放松警惕,毕竟老六伪装的原谢在露出真面目之前,也是绿点。
而对方超品的武力值也让韩昭忌惮。
见韩昭停手,计良扬起落拓的笑调侃道:
“这么不客气?前段时间老六想顺手除掉你那个小徒弟,可是我出手拦住的。这些日子,我还一直替你看着他。你就这么报答恩人?”
韩昭欲说什么却被插进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
“师父?”是赵寄,看来他是被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
赵寄先看了一眼自家庭院里的陌生男子,疑惑地看向韩昭,“他是?”
计良抢先开口:“我是你师父的故人。”
听出计良无意道破他的身份,韩昭松了一口气:“出去谈。”
计良扬唇,欣然同意:“好。”
韩昭不顾赵寄欲言又止的神情把他赶回了书房,转身和计良朝外面走去。
然而出门没走几步,计良吊儿郎当地笑道:“你徒弟跟出来了。”
韩昭:“不管他,甩掉就是。”
甩掉一个赵寄对两个人来说再容易不过,他们找了个清净的茶棚,坐下谈话。
坐定后韩昭开门见山便问:“你是谁?”
计良也不拐弯抹角:“计良。”
说完他又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补充道:“或者你可以叫我三哥也行。”
果然,是组织的里的人。
韩昭没有应声,计良来找他不会是闲着没事,他在等计良说出来意。
此时茶水被送上来,计良提起茶壶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你应该没见过我,毕竟在你出师前,我就走了。”
但接着他就纠正了自己的说法:“不,准确地说是叛出组织。”
“或许你一直听说的是我死了,老二那家伙不会告诉你们我叛变的事。”说着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然茶水浓得过头,苦得他皱了皱眉。
韩昭之前听其他人提起暗二都叫的二爷,唯有计良直呼老二,听语气他们很熟稔。
韩昭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在飞快地盘算着:难道计良是想联手?
计良没有顺着韩昭的猜测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韩昭:“我原本以为十九是个弱鸡,但方才一试,还有几分真才实学。”
勿怪计良对十九有偏见,组织原本只有一到十八的编号,除固定的一、二、三,所有训练营的孩子都要为了四到十八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唯有十九的位置是主子钦点的,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不知何来的恩宠。
韩昭拿过茶壶给自己倒满,出口纠正:“这里没有十九。”
计良一拍手,朗笑道:“对!有道理,我也不喜欢那什么鬼编号。”
“那我叫你韩……昭吧。”计良念叨着韩昭的名,一脸别扭,“话说你为什么和韩崇光取一个名字啊!”
韩昭冷言以对:“这与你无关。”
计良告饶:“好吧好吧,继续说与我们都有关的事。”
计良原本以为能力差的十九不会有什么作为,不料他却搞出了比自己做的还大的事。
“老六没回来是被你杀了吧,你知不知道杀同伴是很重的罪。”计良外逃这么多年也没有杀过组织里的同伴。
韩昭觉得有些可笑,他挑眼反问:“背叛的事都做了,还怕杀人?”
说着他将端起的茶杯送到嘴边。
然茶水一进口韩昭就感觉自己神经末梢炸了——好苦!
他勉强将喝进嘴里的茶咽下去,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不再去碰茶水。
计良看出韩昭与自己的不同,他不杀不是不敢,而是下不了手,但韩昭对组织没有任何感情,所以下手也没什么犹豫。
这是他的妇人之仁,计良自嘲地轻笑一声:“也是。”
说了半天也没有重点,韩昭的耐心告罄:“如果你是来叙旧的,那到此为止吧。”
计良连连摆手:“当然不是,我们有什么旧好叙的。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要叙旧下次还差不多。”
说着,他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神态,认真地看着韩昭,就在韩昭以为他要说正事的时候,却听他语气八卦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叛变,失忆?洗脑?还是其他什么?”老二可是对自己的手段最为信任不过。
韩昭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道:“我来不是为了给你解惑的,如果没有其它事,就此告辞。”说完作势要走。
计良叫住韩昭:“我是来劝你出关的。”
韩昭停下脚步:“什么?”
计良:“我来告诉你,如果你想保住你和那个小子就出关。或许你能逃过伪帝,但是你避不开主子。”
终于提到一点重点,韩昭复又坐回凳子上:“主子到底是谁?”
他这一问也意在告诉计良他没有十九记忆的事,不料计良却笑了一声,赞道:“问得好!”
“主子到底是谁呢?”计良又把韩昭问的问题丢回给他,“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青云山下了大雪,好大的雪,纷纷扬扬淹没一切。
他躺在雪中,刺目的阳光穿透雪层,但却没有多少温度。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从东面响起、靠近,停在他身边。
盖在脸上的雪被拨开,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出现在他面前,他俯下身看计良,阳光为他勾勒出一圈耀眼的光晕。
“你就是计良吗?”神仙这样问他。
“是。”他这样回答,“你是谁?”
“我?”男子摩挲着手腕思索了片刻,莞尔一笑,“我是你们的主子,我来带你去见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计良看着被雪崩掩埋的村庄,想到自己也无处可去,便点了点头。
自此,计良和仲严跟着这个男人离开了连绵的秦岭大山,来到了人世间。
那是他们第一次知道大山之外还有这么多人,这么繁华的城市。
主子给他们讲世间的道理,对他们因材施教,给他们展示各自能为的机会……
俊美、威仪、博学、神秘,以及非凡的领袖魅力。
——计良最开始以为他的主子是这样的。
不,主子的确是这样的,但他少了一样东西,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人心。
主子其人,说谎成癖,没有同理心与同情心,众人在他眼中皆为蝼蚁,只分为活着有用、死了有用和无用……
好比站得离灯越近反而越感受不到光明,他跟着主子越久,就越能察觉到他心底的空洞与黑暗。
替主子做了一桩又一桩见不得人的事之后,计良开始厌倦了。
这不是他当初想要的生活,不是他想追随的人。
在奉命将又一家人灭门后,计良扔下剑,掉头离开。
他做好了不得好死的准备,然而追杀他的老大老大却在离他脖子半寸时停下了剑,老大什么也没有说,只把当初主子赏赐给他的佩剑丢给他,掉头离开。
计良知道这是主子的意思,但为什么呢?
真的舍不得他吗?计良不信,那么残忍冷血扭曲的人会有舍不得这种感情。
但他在重新握住那把跟随他多年的佩剑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跪倒地上,再次对主子升起城府的冲动,甚至还想赤身负荆前去请罪。
这就是主子的可怕,让人看出他的可怕也忍不住为他的领袖魅力折服,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他的价值观,随着他堕落。
看,就算他知道主子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还是把他当做主子?
这种感觉,让计良不寒而栗。
从邂逅主子起,十七年了,主子身上的迷雾他一层也未能解开。
他是谁?来自何处?想要什么?计良一无所知。
所以,他也不认识主子。
而他原本寄望被主子特殊以待的十九能知道些什么,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
因为对方都没有自己想要的讯息,这场谈话无疾而终。
计良又倒了一杯苦茶饮尽,把杯子往桌上一拍:
“好了好了,我估计和你也只见这一面了。等两天我就要跟着西域的商队去西亚了,或许我会死在路上,而你则在挣扎后死在主子手里。”
“所以,再见的话就省下了,如果我们都活着,再遇时,再说久别无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