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诺儿的同窗,纪文家。
小胖子别看是个馋嘴的,有些好欺负的样子,其实家里也很有分量,是典型的书香门第。
纪家除了在礼部做侍郎的一位伯父,其余子弟大抵都在翰林院国子监书院这样和典籍教育打交道的地方,一家子的博士学者。
热心肠的纪小胖为什么不喜欢待小伙伴回家玩,就是这个原因了。
这一次,还是因为今年频繁出入乐安侯府,来家里做了几回客,纪家的长辈为表感谢,才精心准备了小宴,回请一番。
纪文虽然担心,但更高兴,亲手写了请帖,不肯假他人之手,很是郑重。
诺儿他们三个自然是要赴约的。
李文斌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别在纪家长辈面前造次,都答应的好好的。
结果咧?
倒是直接撞到纪家最年高量重的老爷子,国子监祭酒纪老大人手上了。
贺林轩还是笑,摸摸他的头说:“没有被请家长的学生生涯是不完整的。等咱们老了,拿这事闹他,一定很有意思。”
李文斌再忍不住笑起来,“行了,你快别耍宝,赶紧去把你儿子领回来吧。”
李文武和张河可没有这夫夫俩这般轻松,一听这话都坐不住了,追着王山问怎么回事。
王山见夫郎那边已经被贺爷稳住了,这才带着些尴尬地说道:“好像是打起来了,具体是为了什么闹脾气的,纪家派来的人也没说。不过……好像是我们家小郎君先动的手。”
张河一拍桌子,“这些混小子!”
李文武当即道:“林轩,我们走。臭小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贺林轩连忙拦住了,“阿兄,我去就成。你毕竟是一品侯爷呢,到了那边,纪老大人见了你都得给你行礼,这场面可不好看。”
李文武顿住了。
虽然贺林轩说的没错,但这一下子,倒是让他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贺林轩看他的模样,拍了拍兄长的肩膀,笑道:“阿兄,你和阿嫂帮我看着点勉之,让他别跟着担心,我去把小家伙们领回来。”
临走还不忘交代一句:“勉之今天的药膳汤还没喝,阿嫂,你看着他吃啊。”
张河嘴上答应着,等人走了,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对李文斌说:“你看看他,你这一口汤,可比那仨小子重要多了。”
李文斌抿着嘴角,半晌,还是没忍住到嘴边的笑意,轻轻扬了起来。
纪家离得不算远,贺林轩骑马,一刻之后也就到了。
这时候纪家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了,却是离得更近的人家先得了消息赶过来了。
嚯,都变成家长会了。
纪家排行第二的,纪文的父亲还专门等在门口迎候,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是办喜事呢。
见贺林轩来了,不等他下马,纪文父亲就迎了上来,亲热地笑道:“贺大人来啦。”
因为四方来贺的缘故,贺林轩再是满身铜臭,官拜户部尚书,在儒林士子里一直也是个标杆人物,很受推崇。
纪文父亲和李文武也算得是知己之交了,对贺林轩虽然不大熟悉,但观感很好。
贺林轩下马,拱手笑道:“阿兄原来也要来呢,就是这时候来给老大人拜年实在有些早,过几日沐浴焚香了,再来给老大人拜年。”
纪文父亲朗声而笑,“贺大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说着,他指了指排排的马车,道:“我在这儿等来这么多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搞得像家里要办那什么事——咳,可算让我等到一个笑脸人了。”
贺林轩有点乐,安慰道:“等他们走的时候,保证都是笑脸。”
纪文父亲摇头,“大人也知道我家那老爷子,眼睛里是一点容不得沙子,就是教了一辈子的学生,不管是十岁还是四十岁的,都要说教几句。我就怕啊,他们以后路过我们家门都要躲着走了。”
他这话,带着点歉意在里头。
虽然老大人是国子监祭酒,教书育人一辈子的毛病,并没有其他心思,但到底是罚了人家来家里做客的孩子,还这番大张旗鼓的,多少要落人埋怨。
他也不求人念着老父亲的好,但求背后少说几句便足够了。
贺林轩摆手道:“是该让他们知道点厉害了。你肯定也听纪文说了,我对孩子是下不了狠手的,家里的几个也是手软口松的,那仨小子能得老大人教诲,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位宠儿子的事迹,不消纪文说,纪文父亲都道听途说了很多。
何况,还有个纪文,回家来满口都是羡慕,一副恨不得上老贺家去,投胎成贺林轩的儿子的态势,纪文父亲可以说对他的“心慈手软”“宠溺太过”深有体会。
这会儿听他说的真诚,纪文父亲放下心来。
领着贺林轩到了老父亲的院子前,纪文父亲在门洞边就停了脚步,隐隐有点幸灾乐祸地道:“大人进去吧,我还要在门口等一等人。”
贺林轩自己走进去,一进院子,就看到庭院上摆着一个个蒲团,大人小孩排排坐。
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看着盘腿坐在最前头那个沉着脸,严师之气扑面而来的祭酒大人,再不能更老实了。
就连贺林轩见了这场面,都忍不住顿了顿脚步,然后,找到了人堆里的儿子。
诺儿坐的笔直笔直的,目不斜视,表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肃穆。
哟,这是真被教育了?
第154章
“贺大人来啦, 请坐。”
看到贺林轩,纪老大人朝他看过来,微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寻个地方坐下, 复又闭目养神, 并无多话。
显然,这是要等到所有家长都到齐了, 才会进入正题。
贺林轩扫了一周,发现有三个孩子身边的家长席是空着的, 心里就有数了。
在他朝诺儿走过去的路上, 相识或是不相识的大人抬头朝他露出一个同病相怜的苦笑,又或者点头示意,但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生怕惊动了上首的老大人。
静悄悄的庭院,足可见这位祭酒大人的威名, 绝无虚传。
脚步声在这里显得很突兀, 也就是贺林轩, 换作畏师如虎的土著们, 单只是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动静, 都会下意识地局促起来, 或是加快脚步, 或是放轻步伐,总之,绝不会像他走的这样从容, 从始至终没有丝毫改变。
纪老大人的耳朵动了动,注意到了这点差异。
别看他阖眸静坐,不动声色的样子,其实早就耳听八方。用贺林轩的说法,像老大人这样搞了一辈子教育的人,自然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心理战术那是层出不穷。
发现无往不利的手段在这位贺大人这里失利,他也不生气,反而暗暗点了点头。
他想到之前乐安侯府的孩子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有条有理据理力争的模样,可想而知,那份超然的自信还有跳脱,承自于谁了。
贺林轩在诺儿和李信身边坐下来,伸手拍了拍东方贺,让他坐近一些。
东方贺脸上是一副标志性的茫然表情,早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了,此时看向贺林轩,眨了眨眼睛,总算是回神了。
贺林轩又对他招了招手,东方贺会意,拖着小蒲团十分坦然地挪了位置,引得前后左右的孩子家长侧目。
诺儿伸长脖子,望了望风,见老大人闭着眼睛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朝贺林轩比划了个手势:阿父,吓死我啦。
贺林轩好笑地弹弹他的额头,也比划:让你淘气,被人收拾了吧?
诺儿大眼睛忽闪忽闪,朝他阿父卖萌。
贺林轩摸了摸他的头,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诺儿立刻咧嘴,无声地笑起来。
这么做的时候,还给左前方悄悄朝他们打望过来的一个孩子,扮了一个嚣张的鬼脸,气得那孩子捏住拳头,气得想咬人的态势。
贺林轩看在眼里,摇头失笑。
他转头,看了眼继续对着庭院中的树影发呆的东方贺,对一脸歉疚和害臊的李信安抚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李信吐出一口气,随即指了指刚才被诺儿挑衅的孩子,又指了指神游天外的东方贺,点了点自己的嘴巴。
贺林轩明白了。
事情的原委大概是那个面生的孩子嘲笑东方贺是哑巴,惹毛了诺儿,这才打起来的。
诺儿是他那群孩子的孩子王,这场架能发展成群架,而且这些孩子表面上看上去也没受什么伤,也就是说双方势均力敌,那孩子也是一号领军人物了。
过了两刻钟,剩下的五个孩子的长辈都到了。
最后到的人,出乎贺林轩的意料。
看到那个清瘦的中年人身边神情恭敬的虞明博,贺林轩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怎么也没想到,他和对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老朽见过侯爷。”
纪老大人很重规矩,见了来人,率先起身行了一礼。
安平侯忙侧身避让开,道:“老大人折煞了,晚辈怎敢受您的礼,倒是家里孩子淘气,给您添麻烦了。”
纪老大人还是行完了一礼,起身才笑道:“侯爷说的哪里话。今日请各位过来,我为师者,各位为学子家人,老朽就托大,请侯爷稍坐,听一听我这老东西的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