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自是应诺。
贺林轩又看向那个中年双儿,“今日是南叔啊,内子劳烦您照顾了。”
那被称呼做南叔的脸,连声说不敢,目送着贺林轩离开,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厮看在眼里,低声取笑道:“见了这么多回,南叔怎么还这样怕我们大人呢?贺爷又不吃人,只要别惹到夫郎,贺爷的脾气可好了。”
南叔赧然道:“怪我胆子小,见着当官儿的,甭管大官小官,这心里头总怯着三分呐。”
小厮听了摇了摇头,也不劝他了。
南叔看他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表情带着点不自觉的严肃,心里暗叹:还说他呢,这小厮也不比他的胆子大,那贺大人吩咐下来的事,哪件不是提着十二分小心去办的?
他是个接生郎,身上带着官衙的书契,和野路子出生的接生郎不一样,请得动他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他自认也在很多官家里走动过了,那些贵气的老爷哪个不是在生产那日才能见到,能多叮嘱托付一句,都算是爱重了。
从没见过像乐安侯府这位贺大人这样的,夫郎大腹便便,他没和夫郎分房睡也就罢了,还亲力亲为地照顾。
好几个月前,就把他和另外两个接生郎请到府里来,说是怕夫郎不熟悉他们,生产的时候紧张,便让他们轮流来作陪,顺便照顾夫郎。
三个接生郎,都是经验丰富的,顶半个大夫了。
南叔听说了风声,说贺大人有意从他们之中选出一个留下来,除了照顾夫郎产后的事宜,以后专职照顾小郎君的。
这可是长久的活计,后半生都能在侯府里养老的。
还是小郎君身边的亲近人,地位自然就高了一等,见过了侯府的富贵,谁不想争取一把?
可惜,他为人笨拙,胆子也小,不像另两个,能说笑哄夫郎开心,会讨好人。
看来,自己是抓不着这好运道了。
想到这里,南叔心里满是失落。
但很快,他就打起精神来,和小厮一起留神听着屋里的动静。
侯府给的银子足足的,不把差事办好了,他心里也过意不去。再说一句大实话,他看着那个总是带着笑面的贺大人就发憷,心有惴惴,可不敢不小心。
早朝很顺利,散得也早。
大梁的早朝是每天都有小朝会,五天一大朝,历代皇帝都不敢不勤勉,就是天齐皇帝年间,也没敢打破祖宗留下的训诫。
这一天天的,只要没有突发事件,其实一段时期里说的事情都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的。
挨着年关了,大家都变成了和气人。就是递奏折最勤快的,那个孜孜不倦地斥责贺林轩不成体统、在侯府里办小朝堂的张御史都消停了。
就是下朝的时候,很多人围着贺林轩,三句里有两句都在打探户部今年收了多少银米上来,国库到底是个什么数。
他们都想知道,贺林轩去年那一番大刀阔斧的动作,到底弄出了什么样的名堂。
贺林轩笑呵呵地和他们打太极,就是没有一句准话。
应付烦了,他干脆无赖地说一句:“我得回家陪我夫郎了,哎哟,这又有几个时辰没见着,我这心里头总没着落。”
一群人看着他,嘴角眼角都在抽动。
你从家里出来有三个时辰吗?还真敢说啊,敢有点靠谱点的借口吗?一天天的,搪塞他们也不换点新鲜的词儿,他们不要面子的啊?
就在众人腹诽的时候,有公公前来,说是陛下有请。
皇帝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贺林轩调转方向,和那公公一起离开了。
身后是几位大人的低声议论:“看贺大人春风得意,看来,来年咱们不愁没银子花用了。”
“哈哈,说不得能在年尾反将虞大人一军,这年,有些人可就过不好喽。”
“大人此言差矣,自从贺大人夫郎有了身孕,你看他哪天不是春风得意的?”
“就是啊,国朝天下在贺大人眼中,哪有他夫郎来得重要。”
“要是来年侯府再有喜事,怕是侯府都要换个牌匾,来个金啊銮啊什么的,免得百官走错地方喽。”
这就是两方站队的人马了,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走到一处眼刀子嘴刀子呼呼就朝对方使,乐此不疲。
每每这个时候,那些中立派也会驻足,也不避讳,看的还有滋有味的。
贺林轩回头看了一眼这场面,果然又吵起来了,不由摇了摇头。
到了御书房,天顺帝正在看他昨天递上来的折子,正是户部的年终总结。
天顺帝脸上不动声色,但看着那一窜一窜的数字,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见贺林轩过来,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爱卿高才,安平侯世子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他如是说道。
第153章
在宫里耽搁了一阵, 贺林轩回到府上就到了午食的时间。
席间,张河指着李文斌笑,说道:“阿弟,我看着你, 才知道今年冬天还没走呢。哎, 我忘了和你说,昨个儿锦辰收到从山水镇来的年礼, 里头有几样好皮子,他就拿了两样, 说让底下人赶在年前给你做披风。说啊, 瞧着今年他们是用不上了,留着,明年要还是这气象, 说不准这留着的皮子,到后头还要再匀点给你嘞。”
今年的冬天就下了一场雪, 是个少见的暖冬了。
尤其是这几日, 日头好的时候, 许多人冬衣都穿不住了。
张河就属于怕热的那一茬, 看到李文斌这样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 尤其是现在肚子已经滚圆了, 看起来真像个球一样。
李文斌抿了抿嘴唇——他素来畏寒的毛病, 在孕期里变本加厉了。
他幽幽地眼神看向贺林轩,连他喂到嘴边的鸡腿丝儿都吃的不香了。
李文武往张河碗里夹了一个鸡腿,笑呵呵地说:“观棋不语, 咱且做个君子吧。”
张河大乐,不过看李文斌那幽幽的目光朝自己挪过来,赶紧忍住了,没笑出声来。
贺林轩又给李文斌盛了一碗手打牛肉丸,叮嘱道:“说归说,勉之,你可不能偷偷减衣服。”
说着,他朝李文斌眨了眨眼睛,“我家勉之,就算长胖了,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胖子。”
李文斌眼睛瞪圆,在兄嫂哈哈哈的大笑中,把还没吃剩的半个鸡腿怼到贺林轩脸上,没好气道:“滚蛋,闭嘴。”
贺林轩头一偏,把鸡腿咬到嘴里,两口吃完,笑着说:“这可不怪我,你该找你这宝贝疙瘩讨公道。要不是为了把他拉扯大,我夫郎能管不住嘴吗?我家宝贝身上的肉啊,都是对你这个小兔崽子沉甸甸的爱。”
最后一句,他是对着李文斌的肚子说过的,还把手掌贴上来感受了一下。
不过那臭小子大概也忙着吃饭呢,贺林轩的大手绕了一圈,他也不屑一顾。
李文斌看他眼睛里的笑意,那一点疼爱和期待看得他郁闷的心情云开日现,再不剩什么了。
见状,李文武说起来:“勉之,你得听林轩的话。这日头暖起来,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就这几日,伤寒的病人都把医馆挤得水泄不通了。你可别听你阿嫂乱说,跟着他瞎胡闹,要是染上风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贺林轩也点头。
“今天陛下留我,也说了这事。陛下也怕这病拖着过不好这个年,要是扩散开来更了不得,着我和京兆衙门接洽一下,让黎大人遣人借着去村镇上慰问花甲老人的当口,发派些防治伤寒的药。”
见李文斌朝自己望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很感兴趣的样子,就给他说道:“就是在村口搁一口大锅,煮了药汤,每个人都喝一碗。今年户部有银子,不管有没有实际作用,场面上的事也不嫌多的。”
张河也道:“这么说起来,我们慈幼院里也得准备准备。小孩子要是得了风寒,更了不得。”
贺林轩笑着表示支持,说道:“阿嫂说的对,这事可以往京兆衙门提一提,让他们问我批银子给你。”
张河咯咯笑,“不得了哦,林轩,你那户部今年到底赚了多少啊……”
正说笑间,管家王山匆匆跑过来。
李文武怔了一下,出声道:“出了何事?”
贺林轩却是眼皮子一跳,张口便问道:“诺儿他们回来了吗?”
王山满头是汗,但看了看李文斌,还是收起了脸上的急切,尽量温和地道:“侯爷,大人,夫郎,纪家那边来人说,小郎君们玩得兴起,动了点手脚。这不,就让祭酒大人抓了个现行,要教小郎君道理……”
他干笑两声,说到了正题:“纪家还说,祭酒大人请主人过去一趟,也有一番道理要跟长辈说的……”
得,这是被请家长了。
贺林轩哈哈一笑,“躲过了书院夫子的魔爪,落到国子监祭酒手里了吧。我就知道,我儿子争气。”
李文斌原本还有点担心呢,听他这没心没肺的玩笑,横了他一眼,“你儿子都闯祸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来,今天诺儿同李信东方贺三娃都不在府里,是受邀做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