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你现在说这个,难道不是言之过早了吗?还有,这是顺哪门子的便?”
“你这傻孩子。”沈颜见忽悠不下去了,微微欠腰凑上前,摸了摸我头顶的发丝。
她藏青色的大衣,微微外敞着,里衣的领口比较低,露出纤长光滑的颈部,和盈盈一颈窝的如雪肌肤。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便打掉了她的手。
“摸头杀就算了……你别笑行吗?先离你的婚!”
沈颜嘻皮笑脸地,手里挑着发丝玩,一点端庄也没有,倒显露了不少的流氓痞态。
我敲敲桌子,“沈颜沈颜——”
沈颜一双桃花眼冲着我,可劲得挑来眨去。
“干嘛呀?”声调也腻人得紧。
我面无表情地说,“你今年三八了吧?”
“……”她像电量耗光了一般,奄奄一息地缩进了椅窝里。
是不是,嘚瑟什么呀,都这把年纪了,还不把作风问题收一收。
这头沈颜让我头疼,那头还有别的操心事,都到了假期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小姐姐也没个动静,房东和我都按耐不住了。
我给小姐姐打电话,“你今年不续租了吗?”
小姐姐语气很平淡,“我还在考虑。”
我想,她大概真的不开心了,于是便下着决心要告诉她。
是的,我决心并不坚|挺,上一秒还信誓旦旦儿女情长算什么东西,下一秒又在恐惧和矛盾中动摇自己。
我权衡了一下,觉得把嵌在心里的东西切割舍给她,好过让她不明不白的负气离去。
我权衡的时候,她轻轻地说,“我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尽管她看不见,我还是惯性地摇头,“我没觉得你有什么麻烦的。”
“我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你不多余。”
“我自作多情。”
“我有喜欢你。”
“那……”易溪的呼吸有些沉重,“那你为什么和沈颜在一起?”
我脸上有些湿润,“你还不知道我妈的名字吧?她叫苏瑾年。其实,我不是跟苏泽姓,我是跟我妈姓。”
“你是在哭吗?”
“没,你认真地听我说完,这些话我不大可能说第二遍了。”根本不敢等她回答,因为怕自己后悔,所以我说得很快,“苏瑾年十八生了我,同年隆冬大雪,跳了冰湖。苏泽是我养父,我生父是星辰集团的陆总。我妈,苏泽,陆乘风,当年在同一所中学。因为赶早读书的缘故,我妈实际年龄被改大了一岁。他们都比我妈大,当时也都暗恋我妈,我妈没什么好出身,陆乘风的出身也不好,毕业的时候她没选苏泽,选了出身差不多的陆乘风。仨人大学没考到一块儿去,陆乘风的成绩要比他们俩突出很多。陆乘风刚进大学没多久,就跟豪门小姐沈颜好上了,享足了一段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时光。陆乘风舍不得我妈,又弃不下沈颜,就像那摇摆不定的树杈,一会儿偏这头儿,一会儿偏那头儿。也是瞒不住,沈颜知道了我妈的存在,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反正都是听苏泽转述的。后来我妈就退学了,那时她刚怀上我,家里人逼着她去打胎,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事,反正四女一男的家庭,也不怎么看重我们娘俩,大概只觉得丢人吧。我妈从家里头跑出来,背井离乡的生下我,你别看苏泽现在这混样儿,没有无缘无故的花心,只有不被珍惜的痴情。他年轻那会儿很痴情,追到外地去帮助救济我妈,我妈整个孕期都是和他住在一起的,苏泽很照顾我妈,孕期也没有逾越的行为。办完出院手续以后,我妈就把我交给了苏泽,偷偷留了一份遗书,遗书写得挺工整,就是有点啰嗦,感觉挺放心不下我,也挺对不住我,一些有的没的,把纸缝都写得密密麻麻,晚上瞒着苏泽就去了冰湖……苏泽后来也追过去了,就是带着我,不太方便,去晚了一些,我又不知道,我都听他说的。他说那晚夜色黑的像梦魇……雪花翻飞得铺天盖地……湖上结起了冰霜……那样的天气落水……我想应该是刺骨的冰寒,也刺骨的孤独……雪后来一直没停过,下了整整一夜……其实我很想……就我懂事以后老这么想……如果有可能……当时我有一双大手……给她一个紧实而温暖的拥抱……”
“你等我,你先别哭好吗?你哭得我都想哭了。”
“……我不哭了,下雪天路滑,你开车别往沟里跑。”
我下楼等她,她车技不好,我实在很担心她出状况。怕影响她开车,我只能发短信,我发了几条短信,她一条都没回。我只好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提提神,将自己面容收拾干净了,体面了,好准备迎接她。
她开了一辆扎眼的红色跑车过来,车技实在不好,停车的时候,轮胎轧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急刹声,在阴冷苍茫的雪地里,留下了一条相当刺激的轮胎滑痕。
我一整颗心都是崩溃的,真的,看她那样驾车,我奔溃感十足。
小姐姐咣一声推开车门,那毫不爱惜名车的动静,让我刚奔溃的心,又多龇溜开一个口。
我捂着心口,看她裹着毛茸护膝的漂亮长腿,从豪车上面利索地迈下来,身子一倾,咣一声又推上车门。
在我难掩心痛的复杂目光中,她不甚在意地抖了抖粉白色小皮草上的落雪,嚯着一双修长的大长腿,迈着坚定又快速的步伐,几乎是奔走式的向我迎面而来。
都怪她下车的姿势的太帅了,我被她箍紧在怀里的时候,还一阵阵地晃神。
她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吻,声音轻柔,“没关系的小爽,我会陪着你。”连带着她柔软长发里的融融暖意,也一起熨抵进我的心里。
牢靠的安全感,意外的很安心,当时我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诗。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旖旎,不如我面前的小姐姐。
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终于搞清了一件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说“我爱你”。
是的,在那瞬间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正在爱着她。
《风吹麦浪》 里有这么两句歌词,你轻柔的话语,打湿我眼眶。你柔软的长发,芬芳我梦想。
她是我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梦想。
第28章 三人行
视线对上的时候, 我温柔地朝她笑, 她的瞳孔有光, 隐忍着满满的情绪, 她咬着下唇,眼看又有落泪征兆。
我匆匆错开身, 也错开了视线,“快收起你的情绪, 我并不想你觉得我可怜。”
她还是过来抱我, 我一个劲地躲她的脸, 无处安放的不止是双手,还有强烈的自尊心。
“没关系的, 小爽。以后遇到什么事, 都可以和我说,我会陪着你。”
“那你还租这里的房子吗?”我想看她,又不敢看地快速瞥一眼。
“我租我租。”她急忙说, 顺带搂紧了我的后颈,“我也等你好不好?我不再逼你了。”
我安分地任她抱着, 很轻地吁了口气。
晚上, 小姐姐来敲我的房门, 她端了一杯温好的牛奶进来。
我眺了眼敞开的门,我爸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他没有回头,我也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我觉得他的背影很僵硬。
小姐姐关上门, 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把牛奶递给我的时候,顺便从我手里把画板接走了。
“你妈妈吗?”她生怕会被我抢回去一般,用手抵着我的额头,“我看完就还你。”
声音也是哄小孩那般温吞,好像在说“小爽乖,让姐姐看完,姐姐看完就给你糖吃。”
我没好气地缩回身子,“对,我妈。”
小姐姐凝神细瞧了好一会儿,“只是长得和我有点像罢了,也没你说得那么像。”
“这只是素描,我那点水平只够得上三流。”我身体前倾,把牛奶放在桌沿上,伸手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雕花木盒递给她。
小姐姐盯着木盒里的照片,又用探究的眼神看我,“你跟你妈长得不像。”
“对,你才是我妈亲生的。”
“这么看的话,确实和我蛮像的。”
小姐姐把手机贴到我的脸侧,“诶,可你和陆乘风长得一模一样!”
我抢过她手机,闷哼了一声,“像个鬼啊像!”
她禀起一脸的灿烂笑容,“好,你说不像就不像。”像哄小孩似的,又揉了下我的头顶。
“陆乘风……就没找过你吗?”她沉吟着问道。
我叹了口大气,“他又不知道有我。不过他也抱过我一回,就在出事以后。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态关注我妈,被发现后提分手的是他,劝我妈接受苏泽的也是他,知道苏泽和我妈同居,自然对我的存在也没有怀疑。在那个冬季所剩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去冰湖,一坐就是一天,直到春季来临。我十分不理解,逝者已矣,何故再来摆惆怅唏嘘的姿态?要是有这份情深义重,当初就不该抛弃苏瑾年。”
也许是我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冷冽,让小姐姐不敢轻易评说自己的观点,她只是“嗯”了一声,低着头,手指在木盒边缘轻轻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