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一族避世, 隐居于安南的乾乡, 此处乃是宁姓生根起源之地,又有状元之乡名称, 传闻宁氏一族可追溯千年前,谱中记载,宁远祖通晓异术, 知天地,实乃一奇人, 助王登基辅佐十年, 之后便隐于此地。
安则避,乱则出, 富则济,若秋家犹如烈酒,宁家便是淡茶。
“小姐,所以这里的居民都姓宁吗?”
白棠踏着青石台阶, 仰头望向前方傍山的楼群,不似江南白墙园林,安南的建筑与云州相似,日从山后升起,照得松柏翠青,腾雾祥霭,活像是神仙居所。
“对。”
走过台阶,秋颜宁与她从高出俯瞰,一眼便将青瓦、高楼、河道、大道及小道揽入眼中。
“表妹随我来。”
这宁以泽回了家自是开心,领着二人走入,这宁家竟与寻常人家不同,说是山庄也不为过。白棠只觉得眼花缭乱,院房楼阁诸多,有近在眼前,有矗立与更高出,数都数不清,初到宁家十之八九要迷路,怕是待个半个月也未必熟悉,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宁氏老家,又是大族人多,自然不比一般。
路过一处忽闻朗朗读书声,宁以卿解释道:“这是伯父设的学舍,每日都有许多人到此读书交谈。”
“原来如此。”秋颜宁应道。
这一作声可惹得屋内少年、青年们纷纷探头,目光稀奇,像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
这时屋内走出一位老仆,见了几人很是惊喜,说道:“想必这位便是了,我这就去通知!”
说罢便离去了。白棠瞥了眼窗口探头偷窥那帮男子,很是不自在,心中纳闷:这帮人模样怎就这般傻气,一个两个活脱像是十几年没见过女子。
宁以泽看穿了她的疑惑,笑着道:“白姑娘莫怪,他们这是极少见到像你们这般年轻好看的女子。”
白棠不信道:“表少爷说笑了。”
“真。”宁以泽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到了我们这一辈直系之中竟无女子,旁支倒是有些,可惜长的平庸。”
宁以卿讽道:“此话你敢当着她们面讲?”
“不敢不敢,你全当我说笑。”宁以泽似是想起不好的回忆,忙不迭改口。
白棠憋笑,可以想象这不要脸的表少爷被逮着教训,不过要说这一辈竟是男子还真是奇怪,更怪的是宁家丫头仆人极少,多是些青年、老仆与婆子。
她虽不知可秋颜宁却清楚。
秋颜宁是了解一些的。这一代是她外公宁缘礼为家主,子嗣皆为直系。而宁家人做事向来主张多亲力亲为,尚节俭,吃穿用行住行更是与寻常人家无异,这一辈又少有女性,男子看得不娇贵,自然用不上多仆侍候,处去可用之人,极少留闲人,这远不像秋家,光为一人,院里丫头婆子便有十二三个做事。
“来了。”
初到正堂,白棠险些被吓到,这光着坐着的老辈就有十几人,有黑发中年,有鹤发老者,更莫说站着的小辈,那更是一大群。这帮人见了秋颜宁,皆是满脸欣喜。
见此场面,白棠撇了撇嘴,她回想呆在秋家时,自家小姐可从未有这待遇。
莫说白棠吓愣了,秋颜宁也有几丝不适,不过更多是感叹。
宁家虽不似秋家不华丽,可这屋内每一样物件可以说是价值不菲,不愧是本家,底蕴果然不凡。
她听传闻,说是千年前的失传《裔奂飞升图》便藏于宁家。
白棠微微抬眼,看向表情古板的宁缘礼。那老爷子眼神倒是与秋颜宁有些相似,幽深如潭,却能洞穿一切,凡心有不轨着在他眼中无所遁形,气场也甚是压人。
对上宁缘礼的眼,白棠眼底的青意稍纵即逝,换作平日她是不敢看这样的眼神,可这一回她却觉得无所畏惧,无形中好似被一股威力托住。
“太像了。”
宁老夫人一见秋颜宁便泪眼婆娑,掩面哭了起来,就连宁缘礼也有些动容,回想宁清,而两旁一些人也红了眼眶。
秋颜宁的心异常冷静,分明是屋内的重点所在,心境却如旁观者一般,好似一切与她无关。她也想悲情却掀不起任何波澜,这是修行后的常态,往后随着修为的增长,与这些感情只会越来越淡。
不止宁老夫人说像,许多人都道秋颜宁像宁清,但至今为止,秋家小辈中就无一人见过宁清的画像。
“外祖父、外祖母。”
秋颜宁上前行了礼,轻轻唤道。
“好好好,快些起来吧。”宁老夫人又落泪又是喜,赶紧扶起秋颜宁,拉着手瞧了起来。
这外看秋颜宁与宁清太像了,可是这仔细一瞧却不一样,宁老夫人眼光极佳,这一看便看出来了。
女儿的性子烈火却不失柔情,而她这外孙女……她瞧得出来,性子看似温柔如水,讲起话来语调也舒适体贴,可却是个冷人,与其说冷不如说是淡薄,小小年纪眼神却像她家老头子。
宁老夫人轻叹一声,这种性子极难见真情,如抱寒冰,谁又能令她暖几分?这不免叫她为其担忧,怕往后是个孤家寡人。
人会生来如此?宁老夫人不信,她忧愁着眉心疼不已,外孙女的再遇她是有所耳闻,想必是过得憋屈不舒坦。
“不说这些。”宁老夫人轻拭眼角,与秋颜宁一一介绍宁家众人,待到宁家老大时,她笑着唤了一声。
“舅父。”
“好。”
宁家老大愣神,眼神复杂,望着笑靥如花的秋颜宁,却眼通红,仿佛死去多年的妹妹又活了。
他强作镇定,回想当年之事……他闭眼,那一幕再显。
赶来时,妹妹目光清冷而毅然,那是何等风采,立于火中危楼,烈火赤红,她笑得犹如怒放的凤凰花,风助火势,红色由青发开始吞噬,以雅刀自刎,对着叛臣到:“我已做到,勿忘誓言!”
他至今难忘宁清被火吞噬,血淋淋的模样,每每想起都会恐惧不已……
什么难产,这都是骗人罢了!为换回孩子,终是一命抵一命!
这些年来宁家人不愿见秋颜宁,可这个孩子,他们总有一天要面对,况且当年之事怪谁?只能怪当年众人太无能罢了。
宁老夫人怪老大悲情,回头一脸慈爱与秋颜宁道:“他这是见了你开心。”
秋颜宁点了点头,白棠站在一旁险些打瞌睡了,目光跟随二人,听了一大堆介绍,她一数光在场就有五十多人,什么辈分、姓名、关系年龄,要一下记下这么多人还真是有些困难,可她记住了。
这点连她也难以置信。
白棠甚至还可回头再一一默念先前有些人的名字,她不禁有些愣了,心神飘远,放空思绪。这与她而言,起码在以前是做不到的,可既然记性好了,为何又会忘了那夜去了哪里?她百思不得其解。
“让她歇息去吧。”
一言不发的宁缘礼是个古板,却也是心慈,当年又极疼宁清。而正如秋老夫人所言,人老心更慈,他是个好脸面之人,这些年来旁人不敢提,他又有意要避开,更不知如何开口提及秋颜宁,若非一个梦,想来是提不出的。今日见秋颜宁,昔日的宁相却不知如何表达,见老伴絮叨不停,这才僵着开口打断。
“与你说了半天,竟忘了你此番前来昼夜车行实在劳顿。”宁夫人这才恍然,忙吩咐人安顿秋颜宁到院房。
“小棠。”
秋颜宁轻笑,低声唤了句神远的白棠。
“是。”
白棠当即回神,跟在后头。
这一切自是被宁老夫人收在眼底,没想到这外孙女竟待一个丫头亲近,虽都是在笑,可她看得出眼神是暖的。
待众人退散,独留三子与几位孙儿时,这才对宁以卿二人道:“我看宁儿与小丫头的关系好。”
宁以卿笑道:“白棠姑娘人极好。”
宁缘礼沉吟片刻,却道:“此女眼中有戾气。”
宁以卿闻言愣了,甚是不解,他看白棠人好,乖巧不失活泼,怎就回有戾气?
瞄了一眼蠢哥哥,宁以泽暗暗惋惜后,道:“想必是曾有漂泊经历,云州知府与她是乡亲,听闻她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后颠沛流离。她识字懂药理,仪态不差,许是出自书香之家。”
“唉,倒是个可怜人。”宁老夫人再一回想,白棠矮瘦的模样,可长的倒标致有灵气,不免为之惋惜了。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已是极大打击,生存更是不易,心生戾气也在所难免。
宁家老大问:“可看出你表妹在秋家处境如何?”
犹豫了下,宁以卿微微摇头。如此一来,众人脑中设想,想秋颜宁处境一般受冷待,与侍女关系近也在所难免。
“路上可是耽搁了?”宁缘礼问。
“是因一时耽误了。”宁以泽一顿,将至叶古镇所见所闻与众人一道。
宁家众人听罢无不咋舌,倒不是因为这不孝不贞,而是这过程实在太诡异,又是死人又是诈尸,甚至力大无比,结果?最后竟然又活了,还冒水蛭,饶是宁缘礼对此也闻所未闻。
“依我看,像拜疆邪术。”
经过一番思索,宁家老大忽然回忆起许多年前前往拜疆的经历,定国人称拜疆人为银蛮,皆因拜疆人脾气易怒,爱穿戴银,与爱金器的迦叶戛极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