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泽点头,拽着有些不情愿的哥哥到远处马车旁去了。
依旧芭蕉树下, 白棠低头看阴影, 这抬头便见金峻语重心长道:“妹子,你真不留下吗?”
“是, 我不留了。”白棠不同平日伪装,面上并无过多表情。
“哥也不知你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金峻叹了口气,这才短短几年, 如今再见他这妹妹早改头换面了。
姓白名棠,也不再似当年, 嘴也是越来越毒了, 但在人前,尤其是秋家小姐面前却装得与当年无疑。他就不懂了, 这秋家小姐再好那也是位大小姐,架子端着,对一个丫鬟能又多好。
金峻道:“哥知道你看重秋小姐,可是你们毕竟主仆。你看看重她, 可在她眼底呢?高高在上眼揽世界,莫不是你想一辈子呆在她身边?若是她嫁人了,你知道你今后会怎样吗?其一,还是出府。其二,陪嫁。妹妹啊,你知这陪嫁意味何在吗?难不成你想与你家小姐同侍一夫?”
白棠蹙眉,一字一句未免太过刺耳,还共侍,打死她也不干!以她家小姐的性子像是会嫁给那种色鬼?她才不信。
金峻见她不做声,面露认真,又说道:“大家世族水太深,哥不希望你涉足太多,女儿家平平淡淡才是好。往后若有机会你还是可再见秋小姐啊。”
“可如此一来,她愿见我吗?”白棠反问。
不等金峻开口,她道:“往后你有你的路,你我截然不同。你仕途正好,而我呢?我的身世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已无拘无束只想随心。金峻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
但我不想离开。
白棠不再说下去,为什么?谁知道呢。
不想惹事,不想麻烦,可她就算在变,还是傻。亦如当年傻傻出头,再或真心待旁人。可她不悔,哪怕这回的选择是错,她也要错下去。
可怜啊!卑微啊!
她心底好似有个这般声音叹道。她确实卑贱又可怜,为了这点点的微暖飞蛾扑火,她何尝不知世家大族如深潭暗渊,但要离开秋家之事她想过数次。
可终究……还是舍不得。
金峻也不再作答,定定看着白棠,他看出自家妹子不对,尤其是眼神不对。白棠不是傻人,究竟是何种理由人她入了魔似的?
疑惑之际脑中竟冒出惊人的想法,以至于表情也变得惊慌。
回想前夜秋家小姐的眼神,以及二人的举止,昨夜秋小姐显然不是来找宁家公子,而是来寻妹妹的,难不成……
此一遐想冒出,金峻的脸险些褪了颜色,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但也只有这种理由足以解释清楚这一切。
这可不得了!
他早知这些世家名门有些特殊癖好,如男子圈养外宠,可是……这女子之间,也对,妹子长的不差,模样又童灵小巧,没准……一想妹子小小年纪就被这般糟蹋,他便揪心。
凡世家名门女主往后都是要联姻成婚,这秋家小姐眼前是与他妹好,可往后呢?
若此事传出去,名声可就没了!
金峻不敢多想,脸憋红,结巴道:“妹啊,你清醒些,你们…你们……这是有违伦理,有违道德啊!”
这回白棠懵了,又气又惑,她就不懂自己是轻贱要去为人下仆,可秋家也不是那些三流小族,想往秋家挤当侍女的女子海了去了,这怎么就有违伦理了?
白棠不乐意了,微怒道:“酸秀才!你说谁有违伦理了?这如何违背伦理了!”
金峻哪料到白棠是这态度,却也无奈,苦口婆心劝道:“听哥一句劝吧!我怕你往后可就难脱身了。”
白棠简直一头雾水,被金峻的眼神看得发毛,干脆挑明问道:“你此话何意?”
金峻脸一下更红了,支支吾吾说道:“你与秋小姐不是那…那种……
“哪种?”白棠眨眼,澄澈的杏眼满是疑问。她虽心智早熟与同龄,可于感情与私密之事了解甚少,有些甚至认知空白、反应也迟缓。
“就是,就是……”
金峻看重白棠的眼,怎么也说不出口,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
白棠急了,催道:“你说呀!”
金峻结结巴巴,支吾了半响,才脱口:“契若金兰。”
契若金兰?这是说她二人感情好?
不对!
白棠愣了几息,反应过来立马面红了,心里更是火大得很。她当即就跳起打金峻,“酸秀才!我呸你个龌龊的酸秀才!你竟敢!”
指着金峻,她愣是不知该骂什么。这该死的酸秀才怎就会有这种想法?难不做了官儿这人也变得污浊不堪了?她与小姐哪里像……
白棠微顿,愣是说不出口那词。她知道那词的意思,起初她是不知的,但有一年偶遇过一件事。
那是一对女子,因相爱而不得在一起,遂双双跳河自尽,众人围观,有人便讽道:好一对契若金兰啊!
即便是多年后,她依旧不明,为何女子之间便是有违伦理,怎么就成不得婚,人与人相爱有错么?在她看来那些有妻有妾滥情的、不专不忠的男子才有违伦理呢!
越想越气,白棠道:“就算是,哪又怎么违背伦理了?好你个酸秀才,亏你还读书多,怎么就这么迂腐!我看你是是要学那破女典大史,到最后被骂的体无完肤,给打死!”
“可你们不同。”
金峻委屈得很,这要是寻常的契若金兰,且二人情投意合他倒无话可说。可秋颜宁不同,只怕到最后只怕是别人玩物,如此一来岂不是作孽,有违伦理!
“但我与她不是。”白棠气道。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金峻松了口气,再被打骂也认了。
“我去了。”
白棠吐出一口气,转身就走。她自然晓得金峻为她好,在她心底,这个酸秀才是她亲哥。她舍不得秋颜宁是一方面,而金峻是另一方面。
往后,他是要成家的,有了自己的家,她就会渐渐见外了,她也不希望金峻替她忧心,如此一来只会让她心底不好受,况且今后要嫁人,但她不想嫁。
白棠路走至了一半,倏然停下脚步,她回首由衷道:“哥,你要保重。”
金峻点头,怔在原地差点又流泪了。
“行了,你别这副德行。”
白棠笑了笑,故作轻松离去,她深深吸了口气,眼眸望向远处的秋颜宁,步伐无比坚定,心却迷茫。
契若金兰……
这一刻,白棠终于明白心底不明的情绪究竟为何物。
大概,酸秀才是对的。
她好像真有些喜欢小姐,否则她图什么?在秋家偷习手艺,她全可凭此某生。即便秋颜宁懦弱也好,无用也罢,再是不凡,亦是冷淡、温柔、往后是好是坏,她的心意不会变。
她喜欢秋颜宁这人,却不知从何开始。
喜欢归喜欢,但她心似明镜,自知与秋颜宁之间是不会有结果,一般女子都喜俊俏又有才华的公子,而非女人。她其实蠢,与世间一些痴情女子一样蠢。
故此,自始至终,她从不奢望秋颜宁回应。
秋颜宁见白棠走来,调整气息压下情绪,面上笑而不语。
白棠如常走到秋颜宁身边,口中埋汰道:“金峻哥太烦人了,叭叭叭净说一大堆无用的话。让您久等了。”
说罢,她突然察觉气氛不对,环顾四周结果却如常,瞥了眼宁家兄弟,这俩马上进了另一辆马车。
白棠不自在,问了句:“小姐,我们几时启程?”
秋颜宁暗暗苦笑,她再该明白,以这丫头的性子是不会离她而去的,当年如此困境都是,更莫说眼前了。
“小姐?”白棠又唤了一声,近来她实在不透秋颜宁,以为会笑。喜是笑,怒也会笑,这可让人搞不清是在由衷亦或嘲讽了。
她心头倏然一紧,暗道:难不成小姐是希望她走?
秋颜宁揉了揉她头,随即登上马车,向她伸出手:“我们走吧。”
“嗯”
白棠欣喜点头,伸出手。这一回不同朝节那夜迟疑而警惕,她知道秋颜宁一旦握着她手,就不会再放手骗她。
进入车厢,车夫驭马,马车随之而动。白棠掀开帘回头看,只见金峻在目视她离去,她挥手示意。就在方才,该道的别已道,今后她不会再留任何遗憾了。
放下帘收回目光,却被有人抱了一下。
秋颜宁笑着安慰道:“小棠以后可以来看。”
白棠微微撇嘴,她是早习惯被拥抱,但一直以来都是小姐抱她。她不服,都怪小姐她才会喜欢的!这回她得寸进尺!
想罢,她垂眸眼珠一转,语调有些难过道:“小姐,我也可以抱你嘛?”
秋颜宁看白棠,活像自己小孩受了委屈,不免也跟着难过了,便放任道:“当然可以。”
白棠心跳极快,起初还犹豫了下,但慢慢头贴近抱住,她挨着秋颜宁的胸脯,脸通红,眉眼却难得露出真笑,天真烂漫而姣好,犹如车外的暖阳。
初到
马车行驶,抵达安南境地时是清晨, 掀开帘, 空中清雾又凉又潮。
初到此地果真是新鲜, 路旁各种花草繁茂。怪的是地势, 时而山形奇美云绕抱山, 时而是平地。偶尔,她能见坡上梯田层叠, 晨雾中依稀可见茶女采茶,或是头裹布巾背有背篓的赶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