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颜宁好似看穿了旁人心中所想,说道:“她没死。”
宁以卿道:“这太荒谬了。”
秋颜宁轻轻笑道:“表哥,她确实活着,许多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宁以卿不再答,耳畔的诈尸踢棺声还在响,这无不在提醒他。原先坚信所在在此刻却动摇了,论所见,论所闻,他还是了解太少。
叹了一声,宁以卿退身到一旁,任秋颜宁端起案上的茶壶,后用茶水将昏厥的吴家人淋醒。
“鬼!鬼啊!”
夜间寒冷,那茶又是凉水,吴老爷立马便被淋醒,打了个寒噤,这一睁眼又大叫。
吴老爷险些哭了,往后退几步,眼看着要往外爬,岂料又被秋颜宁给拖了回来,当即便是几巴掌招呼,下手是狠,但语调却挺随和,“吴老爷您醒醒,令夫人还活着。”
她话一顿,眼神向吴夫人扫去,淡淡一笑道:“要是死了可就没意思了……”
“你,你此话何意!”义女牙齿打颤,哆哆嗦嗦问道。义女眼神极不和善看着秋颜宁,那模样只恨不能割下她一块肉。
哼!鬼晓得这女人是哪里冒出来的,遇见这种事还笑得开心,不仅如此还往她头上浇水,真是可恶至极!
秋颜宁笑意更柔了,反问道:“你们家的事怕是不简单吧?”
“与你何干!”义女道。
秋颜宁也不恼,掐住吴家义女的脖颈将其拖到棺材前,不咸不淡道:“今夜,你们谁也走不得。看见了么?再看你大嫂,若不如实道来,我保证你们今后日子不会好过。”
吴家义女盯着漆黑的棺材,再听作响声,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手抖得厉害。
“这位姑娘,你究竟想怎样?”
倒是吴老爷,一听她这番话便心下极怕,一腚坐在地上,竟号啕大哭起来。他性子弱,身子也不比精力充沛的少年人,平日养尊处优哪里经得起这么多折腾。
秋颜宁敛了笑意,“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们。”
说罢,起身又对金峻道:“知府大人,请。”
金峻明了坐下,宁以泽则提笔等吴家人开口,好记录证词,而堂外还有稀稀疏疏一些人看热闹。
金峻道:“先说叶摩重一事。”
吴家义女跪在地上,哭着辩解道:“知府大人!民女是在侄儿饭菜里掺了叶摩重,但也才一回,之后我便不知了。从房里搜出来的那些药,那是冤枉啊!”
沉默许久,白棠看向站在与她对立处的秋颜宁,心沉谷底,表情也挂不住,冷着脸没好气问:“那你为何要这么做?”
吴家义女抹了抹眼泪,指着吴老爷道:“是他!是他叫我做的!”
视线转向吴老爷,吴老爷吓了一跳,结巴道:“我,我……”
“还不快从实招来!”金峻大喝。
“是我叫她做的……”吴老爷埋下头,哭道:“但那包叶摩重也非我放的。”
金峻皱眉,问:“这又是因何?好歹也是亲骨肉。”
“哈哈哈哈,可笑至极!什么亲骨肉,那分明是贱人与管家生的小杂种!”吴家义女像失了智,嗤笑出声。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可不得了。白棠也才反应过来,起初她总觉得吴家古怪,难怪管家如此担忧吴少爷,与吴夫人呆在一起,对比之下,这吴老爷反应可平淡多了。
再回忆来时宁以泽的那话,还真是有些讽刺意味,想必这不要脸的表少爷早就知道了。
吴夫人反应过来,怒道:“你胡说!”
吴家义女哈哈大笑,癫狂一般,“胡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那档子事我们不晓得?”
吴夫人气得流泪,被抓脸的脸毫无娇美之感,她无法辩驳,只得骂道:“贱人,下毒之事我还没怪你!亏得你平日装得一副好人像!”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依我看嫁祸我的就是你!刻意与人说我心细,说是我照顾那小杂种!还把自己手弄成那德行不过是想博人同情罢了!我呸!你个烂货,老娘今天非得扒了你这人皮,让人瞧瞧你心里装得什么狼心狗肺!”
说罢,吴家义女冲出人群,金峻、秋颜宁等人也未阻拦,见她在院中寻了一圈后找来斧子又冲进来,这可险些把吴夫人吓得发疯。
“嘭!”
吴家义女面容扭曲,挥斧披向棺材,嘴中念叨:“我让你们看看!让你们看看!”
“疯啦,疯啦!”吴老爷一个大男人,却抱头躲在一旁嘤嘤哭泣。
棺椁被劈开,不等众人探头,吴老夫人诈尸一起,摇摇晃晃出现在众人面前。
“怎么会!”
一见吴老夫人,金峻与宁家兄弟起身,众人又是一惊。那老夫人身子瘦如柴,真真是皮包骨,手脚净是伤痕,脖颈亦是如此。这种尸变,对人构不成半分威胁。
吴家义女已彻底失去神志,嘻嘻笑着嚷道:“嘻嘻嘻!是她!都是她干的!什么病重瘫痪都是假的,是她将我娘关在房中折磨,最后愣是被她活生生饿死了!”
宁以卿唏嘘不已,旁人也为之嗟叹,发寒的身子彻底凉了,谁会料想一个真正的大善人结局竟是这般。
“真不是东西!”当场,有人啐骂道。
白棠闻言哼了一声,要她说这吴家都不是东西,个个心怀鬼胎。吴老爷为人懦弱又冷血至极,吴家义女也亦是如此,砸棺道真相看似豪迈,然身为子女却眼见母亲被人这般对待,真是比心狠手辣的吴夫人还要可怕。
“你可认?”金峻威压一放,沉声问道。
如今瞒也不是,管家与吴夫人忙不迭跪下,磕头道:“认!续下药是我们,迫害也是。”
金峻继续问:“因何?”
“豆腐秘方……”
吴夫人喃喃,将事情如实道来:“她一直不肯告诉我,我这才……后来听闻您到此地,便暗下给义儿服用叶摩重,与他重复婆婆死前话,刻意弄伤手臂,把叶摩重放好,后将义儿放出房间,这一来自然会有人发现是中叶摩重之毒。想来如此,知府大人您会查此事吧?而此事定会落在吴二妹身上,吴二妹性子暴,心又狠,定会拉上我丈夫。之后我再推波助澜,计划一番,这吴家家产、秘方都是我们的了。可偏偏……”
“可偏偏出乎意外?”宁以泽停笔插话,冷冷笑道。
待吴夫人坦白后,秋颜宁将符贴向老夫人,老夫人应声倒下,她看向吴夫人,道:“你在她水中做了手脚?”
吴老爷皱巴着脸,碍于目光,恨不得把自己缩作一团,弱弱道:“是。昨夜我在走到后院忽间墙上立着一个人,一个黑衣、黑纱斗笠的人,我唤住他本想质问,后与其聊起贱内之事,他替我气不过便给了我一叠药末,无色无味,我就,我……”
秋颜宁心下骤然掀起波澜,黑衣黑纱斗笠,药末……凡人不可能拥有这种药。
用毒驭虫,此药又如此阴险,这些水蛭会使人假死,之后操控宿主吸食人气,之后便会吞噬宿主的骨血,吞噬殆尽后繁衍,而这上下的人皮自然成了蛹壳。
这种手段极不入流,在修士中闻所未闻,想来兴许是哪方的奇能异士,不,兴许此人不仅善毒善虫,且同样身怀修为。
如今怨气已散,真相大白,她已没必要再待下去。
况且,此次她是来寻白棠的。秋颜宁心下无奈,揉了揉眉心,她吸收瞬地莲,再睁眼时已是日暮之际,在客栈找了一圈,听侍从说道,才知这小丫头又跑出去了。
秋颜宁道:“知府大人,不知可否离去?”
金峻点头,对旁人挥手示意:“案情已明,有大致,还欠些细节。此事与诸位无关,回去歇息吧。”
除了嘴大,散播消息之人,围观者丝毫不减,有意要旁观到底。白棠身心俱疲,自然也要离开,这一回她打算独自一人,可刚迈步便有人喊。
“小棠?”
秋颜宁唤了一声。
“小姐……”
小姐才想起她……
白棠抬头看向笑容依旧的秋颜宁,整个人闷得慌,回答有气无力。她目光黯淡,默默跟在秋颜宁身后,不晓得自己身为一介侍女哪来的那么多酸意。
秋颜宁以为她受了惊吓,轻轻伸手拉着她,哄到:“没事了,我们去吃东西。”
白棠手如触电一般,微抿的唇角微微上扬,低沉的心境顿时豁然开朗,心底涌起无限暖意,正当她要答,左侧却传来“啊”一声呼喊。
自我
有人从树后冲出,白棠与秋颜宁见势退一步, 却见原来是傻哑巴。这哑巴跪地朝二人磕头, 呜呜低哭, 眼泪鼻涕齐流, 模样怪是可怜。
“不必跪我们, 你起来吧。”秋颜宁秀眉微蹙,她不爱别人下跪。
“可不, 你要谢去谢知府大人吧!”
见他还跪在地上,白棠心下不喜, 平日见旁人跪小姐夫人看着倒不错, 感觉挺神气的,可轮到自己被人跪拜, 怎么想都感觉有些古怪。且不说这哑巴年纪也二十好几,平白无故跪一个十三小丫头,岂不是折煞人了?
“啊。”哑巴听罢, 忙站起身拉住秋颜宁的袖子,从身上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随后又朝她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