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邱梦涵的话应该不是恭维的话,她这个人比较沉静,思考和做事都是一板一眼,她说我变漂亮就肯定漂亮,她说我婀娜多姿,就……婀娜多姿吧……心中未免生出些暗喜来。
她静静盯着我看,看得我实在不好意思,就说:“你去哪儿?”
“想去打网球。”
“哦,我也正要去,一起。”我先走了一步,她跟上来,静静陪在我身边。
我发现她如若不出声,就不会有存在感。和我认识的大多数人都不同。她好像是特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不愿意别人过多关注她似的。
“晓晨,你是不是和姚叶闹别扭了?”她突然说。
我心口一突:“啊、怎么?”
“没怎么,就是问问。你们最近都没在一起了。原来不是形影不离的么?”
心里倏地像被一只手攥紧,感到肺腔之内空气都薄了许多。原来过了这么久,失恋之殇还是存在,我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她还好么?”我忍不住问道。
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关心,或者充耳不闻,其实都是在逃避自己的内心,她还在我内心深处,没有因为这些日子的避而不见,而有少许的遗忘。还是在意,在意得要命!
“她啊,就是忙。我觉得她逼自己太紧了,也太要强。”
我停下来,有点迷惑:“有谁在逼她么?”
“没有,所以才说是自己逼自己呀。从早到晚,除了上课,都在学生会里泡着。”她轻轻笑道。我发现她的五官还是很清秀的,性格如果再开朗些,一定会很受欢迎。只是我现在也无心想这些,而是一句一句琢磨着她说的话,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似的。
直到我们来到体育馆,网球厅在篮球馆的上一层。就在我们即将互相告别的时候,我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了一句:“季漱玉当初做学生会长,感觉还挺轻松的,怎么她把自己逼得这么忙?”
邱梦涵叹了口气:“听说她把季会长在位的时候制定的所有条款全废除了,又重新立了新的。凡是上一届学生会作出的成绩,她都要比之更好。这不是逼自己么?继承下来,再发扬光大不是少了很多力气……”
我:“……”这让我隐约觉得她这么做不是因为要比上一届学生会做得好,而是,杠上了季漱玉。
是因为我的缘故么?恐怕也只有这个原因了。我俩是谁也没提,就分了手。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说清楚。其中就包括季漱玉。也许她到最后都认为,我俩分手的原因是季漱玉从中作梗。
其实我是有心跟她做最后的告别,可是她的扣扣把我拉黑了。我又拉不下脸来亲口跟她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比较被动的人吧,即使分手也会顾忌面子。这面子到底有多重要呢?
我想着心事,心里沉甸甸的。
初夏过后,就是深夏。
季漱玉要飞美国了,她需要提前过去学一个月的口语。
我已经记不太清她出国那几天的事情。仿佛就那么平淡的过去了。我只依稀记得,机场和她道别的时候,她只抱着我妈哭。
也许是她和我妈的感情太过充沛,反而把我对她即将离别的伤感冲淡了些。令我还有些印象深刻的,就是外面酷热难耐,而机场里却冷得我牙齿打颤。
她穿什么衣服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她跟我们挥手告别,转身而走的时候长发在背上一幅青缎般蜿蜒微荡……
我想起为她吹发时,它在我指尖的触感。却没认真看过,它竟如此动人心魄的好看。
心中就突地生出一种尖锐的痛来!在我身体深处蔓延,进而出了一层虚汗。
这才意识到一个事实,我的姐姐走了。
细想种种往事,无不是她的隐忍退让,让我飞扬跋扈;她的精心呵护,让我免除困苦;她的默默付出,让我安心的长在象牙塔里。就是连仅有的一次恋情,也是以她的牺牲换来那短暂的青涩回忆。
在之前,她与我的岁月重叠,是那样的时光,镶嵌在这几丈最美好的年华锦缎上。
在之后,她离开我,孤身去远游。
我想追过去,问她一句: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可是她走过安检通道,头也没回,就这样走了,没有瞥给我一丝留恋。甚至来不及告别。这样也好,因为我们永远不告别。
天很蓝,云像棉花糖,偶有飞机吐着白雾呼啸而过,带着旅人遨游四方。
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她离开家了,活得会不会轻松一些?
我为这句话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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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那年夏天, 阳光灿烂, 青春无语。
与姚叶分手, 姐姐走了, 女神也走了。好似身边最重要的存在都被命运之手划拉开,空余我一副躯壳, 每日两点一线的游走于天地间。
那年夏天,骤雨将至, 乌天黑地。
我记得是在一天傍晚, 萧又左录取通知下来, 师傅一家邀请我去家里吃饭。
之前听说萧又左考得不错,我一直不甚上心她的事情。如果说真的有“成见”这回事, 那我对她就是成见颇深的。为什么会这样, 我前面已经说过了。
在我白纸一般的生命中,白开水一样的纯净生活里,我对一个人的评判标准是非黑即白的。也是有些精神洁癖的。她与男人离家出走, 还惹上帮派,差点跟着他们一起贩毒……现在想来还是不寒而栗的感觉。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就一直是叛逆少女, 和好学生挨不上边儿。
何况她对我这个师姐也说不上尊重, 总是喜欢拿话对怼我, 不然就是抬杠。而且整个人阴阳怪气的,性格实在不招我喜欢。于是和她的关系就一直不冷不淡,得过且过。
这次去她家,我主要是馋我师娘的做菜手艺了,她考上哪儿我都没放心上。
但是我没想到她考得竟那么好。
当我露出吃惊的表情, 在座的师傅师娘师弟妹们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我。仿佛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还不明状况。
我把夹在我嘴边的红烧肉放下,尴尬地笑道:“哈哈真没想到师妹这么厉害,能考上电影学院。”
是的,你能想象么?我记忆里那个不学无术,只会和男人鬼混,混帮派的小太妹,她考上了电影学院!
由于太不敢置信了,于是我又很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是北京电影学院,那个出了张艺谋,赵薇,黄磊的电影学院?”不会是什么野鸡专科学校吧?当然这是我心里想的,并不会说出来。
萧又左把脸拉下来,“啪嗒”一声撩了筷子。身体靠在椅子上,勾着唇角抱着手臂看着我。
师傅赶紧打圆场:“晓晨刚从西藏回来,不清楚我们小左的情况,有情可原、有情可原。来,晓晨,你得自罚一杯啊。”
有台阶下我自然要下的,于是大方的自罚三杯。可萧又左算是跟我杠上了,全程没有好脸色,我夹什么菜都被她截胡儿,说什么话她都能给我呛回来。我想掐死她的心都有!
我师娘看着我俩,只当是姐妹间胡闹,眼角湿湿的,全是欣慰的神色。她握住我的手,跟我讲小左有多用功多努力,浪子回头金不换。她说为了专业课达标,她每天学习到凌晨三点;为了初试复试三试他们一家租在电影学院附近,小左跳破了三双舞鞋……
我听着听着也被感动了,不是因为小左有多努力,而是感动于一个母亲的心。当初小左学坏,最难过自责的就是师娘,流露出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现在看见她望女成凤得偿所愿,我也替她高兴。于是端起酒杯,大大的敬了师娘一杯。
不得不承认,我对萧又左刮目相看。当时还没有媒体长篇累牍追踪报道电影学院的报考现场有多么的盛况空前。但是那时候,在那么几天,不仅学院路,全京城都知道海淀区西土城路有美女帅哥看。其中的表演系几乎是国内最热门最抢手的专业。这么多人挤北影表演系这根独木桥,竞争之惨烈可想而知。
萧又左就是被表演系录取的。
我仔细看了看她,成见之心又跑出来作祟:哪里有一点做明星的影子?像个小萝卜头。
萧又左估计也看出来我看她不起,就越发的看我没好气。我俩的气氛就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我心说,从“小太妹”到“预备役大明星”,你也要给我点时间适应你的转变啊。
除去我俩这段不和谐的音符之外,这顿饭吃得也是热热闹闹的。
师娘知道我爱吃她做的红烧肉和盐水鸭,特意给我带了两饭盒。我是酒足饭饱,在众人的告别声中离开的师傅家。
也许是前一刻还喜洋洋闹哄哄的,回到家,却不见我爸妈在客厅看电视。客厅里乌漆嘛黑的,只有他们的卧室半开着,透出一丝光亮。
我直觉不太对劲儿,这是从没有过的。在我心里,家一直都是温馨敞亮的,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我敲了敲他们的门,我爸过来开的门。我一见他脸色,就知道准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怎么了爸?”
我爸带着莫大的沮丧和消沉的神色,一侧身让我进去。我一眼看见我妈坐在床边,与我爸的神色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