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门打开。叶父从里面走了出来,将一小摞宣纸递给叶澄,面色淡淡:“要好好训练,勤做功课,去吧。”
“好了,老爷子。”叶澄突然很不见外地搭上了叶父的肩膀,哥俩好道,“我会乖乖把功课做完,真的不会和他们一起鬼混的。放心吧。”
一头是忧心忡忡,爱留作业的老父亲,一头是没醋也能咂出三分酸的恋人,任谁也不敢出去鬼混啊。
……
罪卒营的轮休难得,所以一旦有机会出去,大家都会多带些军营允许的私货回来。
叶澄修完假回来,大中午地,和叶澄关系不错的人都挤到他的帐子里,看他有没有给兄弟们捎点好东西。结果叶澄打开包裹,最先拿出来一摞宣纸。
胡老四一看那满篇的字儿就头晕:“这是啥?”
叶澄恹恹道:“是功课。”
虽然他并不是个文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饱读诗书,但是这世上哪儿有人喜欢做功课的?有那时间,欺负一下周遭的小朋友不好吗?
胡老四不耻下问:“功课是什么?”
另一人也来凑热闹:“虽然我知道功课是什么,但叶哥你回一趟家,为什么会带功课回来?”
叶澄心里都是泪,不耐烦地推他们:“我家是书香世家,当然要做功课。你们这种莽汉懂个屁啊!走开!”
众人大笑,显然没人把叶澄的话当真。
唯有知道真相的陈熠,还有林琼没笑。陈熠甚至颇有兴趣地拿起那摞纸,看了起来。能给叶澄留功课的,肯定就是叶父了。虽说名声不及当过帝师的叶家老大人,但在学问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一页页翻过去,陈熠稍微有些迟疑地看向叶澄:“端瑜,你这是多久的功课啊?”
叶澄将带给同袍的吃食分出去,还有些不明所以:“到下一次休假前的吧。”
陈熠叹了一口,将那摞纸还给了叶澄:“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虽说叶端瑜举止言谈不似文人书生,但在功课上竟能如此勤勉,难怪能考探花郎啊。
叶澄从陈熠的感慨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他接过来,翻了两页,只觉眼前一黑。
叶父将这一摞纸递过来的时候,叶澄没有细看,直接就塞进了包袱里,在他想来,就那么薄薄几张纸,纵然有功课,也没多少。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那几页纸不是作业纸,是题目纸啊!
这么一摞,密密麻麻地,全都写着论文题目啊!
叶澄想起自己临走前,为了不让叶父给他相看对象,主动发誓说会把功课做完,顿时心如死灰。他躺在铺上,叹人生之多艰,几乎要落下泪来:“太难了。这年头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娘子,实在是太难了呀。”
众人分着他带来的肉干,看叶澄突然就乌云罩顶,顿时议论起来。
“叶哥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在说娶媳妇难。”
“他不是已经有媳妇吗?”
“刚刚不是还在说功课?怎么突然就换话头了?”
有人猜测:“难道这功课是他媳妇给他留的?”
众人不敢相信:“不会吧?男人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温柔温柔就算了,竟然还留功课?!”
有人理智分析:“你看,叶哥刚刚不是说他家是书香世家,你看叶哥哪儿像书香世家出来的?很可能嫂子是书香世家的吧。嫌弃叶哥没文化,所以……”
“对啊。之前叶哥还说过,嫂子洗衣做饭都不会。”
这个年头,确实只有大家闺秀才能这么娇生惯养。
众人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真可怕啊,所以说大家闺秀不是一般人能娶的。”
“叶哥真是太不容易了。”
陈熠无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到陈熠的声音,叶澄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陈兄,看在我曾经把你从敌人刀下捞起来的份上!帮我写点吧!”
陈熠:……他的探花郎果然还是花钱买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日后,季芳泽见到叶澄的战友,发现所有人都对他肃然起敬……因为他是一个会给自己恋人留作业的男人!
第54章
叶澄面临着惨痛的“不想被催婚, 就要老老实实沉浸在作业的海洋里”的困境, 而在大夏的中心, 作为他“绯闻男友”的季呈佑,也同样不好过。
皇宫内正在举办宫宴。虽然是半敞开式的大殿,但因为四周暖炉众多,众人并不觉得冷,捧着美味佳肴的宫女来去如同流水。更妙的是, 这座殿外是一大片梅林,在冬夜花开点点, 暗香浮动。若是向殿外看, 会发现檐下, 枝头上, 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在夜里犹如繁星万点。
林中, 更远处的花园内, 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提着灯笼闲逛的人, 欢声笑语隐约飘入殿内。
今日是元宵佳节, 难得的不拘束男女同游的日子。
皇帝坐在高台上,身周只有几位阁老和亲王,神情放松地看着下面的臣子四处走动说笑。只要不涉及正事,皇帝脾气向来不错, 所以宫宴的气氛很是热烈。
皇帝抿了一口酒,视线回转,落到一直没说话的季呈佑身上:“九弟年纪轻轻, 和我们这帮老头子待在一起做什么,何不出去转转?”
季呈佑突然被点,也不慌乱,只是无奈笑道:“皇兄正值壮年,莫要与臣弟说笑了。”
却避开了让他出去转转的话题。
“陛下这么说,让我们这帮真正的老头子情何以堪?”陈阁老摸着胡子,笑起来,“说起来,昱王殿下确实到适婚的年纪了。”
在高门之中,这个年纪还不成婚,并不多见。不过毕竟昱王情况特殊。皇帝这么说,是想为昱王赐婚了吗?
这次的元宵宫宴,男女分别在相隔的宫室内摆宴,但在殿外的梅林和花园,男女却可以自由游玩,严格来说,算是带一点相亲性质。
当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宫中又到处都是宫人,绝不会有什么龌龊事发生,最多也就是说说话,猜猜灯谜罢了。
皇帝笑起来:“是啊,朕就这么一个幼弟,如今还孤零零的,哪儿能不操心呢?”
季呈佑在听清楚皇帝的话后,眼神明显一变。他站起身,眼睫微颤:“皇兄,臣弟已经有婚约了。”
皇帝眼中神色微暗,面色不快道:“什么婚约!若父皇仍在,也绝不会让你和一个罪臣有牵扯。你之前胡闹要他做侧君,朕也依你了。既然他不识抬举,你以后也莫再提他!免得丢了皇室的脸!”
见兄弟二人起了争执,其他人可不想掺和到这种风波中,默契地纷纷低头吃菜。
季呈佑站在原地,明明周身是锦绣满目,却看上去格外孤单落寞。
皇帝似乎也心软了些:“你的亲事朕不胡乱插手,只要你喜欢,门第清白,朕都答应。”
季呈佑平常对这位皇兄很是尊敬,此刻却坚持道:“皇兄,臣弟暂无成婚的念头。”
皇帝哼了一声。
季呈佑勉强笑着,却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哀求:“求皇兄容臣弟再玩些时日吧。”
皇帝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随你吧。”
……
第二日,季呈佑进宫向太后请安。母子在里屋说话,身边只有心腹伺候。
太后脸色不太好看:“昨夜元宵宫宴,满朝文武都带了亲眷入宫,皇帝提起你的婚事,你为何拒绝?”
季呈佑坐在对面,面上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从盘子里捡了个栗子剥起来:“母后,他说让儿子自己选一门亲事,儿子能选吗?”
皇帝说的倒是纵容,任他选,但他能选吗?他若选了一门稍有助力的亲事,只怕平白惹来忌讳,若是没助力的,那他结这门亲做什么?
太后也不是傻,她只是觉得不甘:“纵然你现在不松口成婚,也可以出去转转。难得的机会!几位阁老家的孙女,还有成国公的嫡女都来了。”
对季呈佑的婚事,他们已经初步的计划和人选,但若是能和这几位实打实掌权的人物结亲,自然更好一些。换做平常,季呈佑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人的家眷的。这年头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疼爱儿女的父母,肯定也要考虑儿女的感受。
季呈佑深吸了一口气:“母后,如今瑜哥还好好活着,我们分开才短短半年,我便改弦更张,在元宵灯会上与旁人有了牵扯,世人如何看我?”
太后颇为惊讶:“你不是派人去斩草除根了吗?”
季呈佑垂下眼睫:“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儿子派出去三拨人,竟一个也没回来。”
“只怕是有什么特殊的倚仗!”太后眼中满是厌恶,冷笑了一声,“于你没有分毫助力也就罢了,到了如今竟还拖累你!”
全然忘了,当初正是因为叶家世代清名,不会助季呈佑夺位,先帝才选定了叶端瑜,做这个护身符。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哀家自有主张。”
季呈佑的手一颤,剥好的栗子便掉在了桌上:“如今他已经进了军营,只怕不好下手。”
太后的声音很冷:“哀家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男人。之前派人去截杀叶家人,还留了命令,让他们把叶端瑜给你活着带回来。你若真做成了,只要叶端瑜在世人眼里是个死人,哀家也不会阻碍你。可你偏偏失败了,让他活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