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后还待要再说些什么,便只见皇帝突然爽朗一笑,道:“想不到你这丫头,竟还这般孝顺,倒也不枉皇叔疼你。”
容成瑾也知皇帝陛下在一旁听得烦了,想将这一页给揭过去,便也不卑不亢道:“不过是为人子女的本分罢了,陛下实在过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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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因赵晞阳而起的闹剧,到底还是以赵晞阳与容成璇就此定下婚事的结局而收场了,目睹全戏的众人,各有各的思量,一时间,整个宴席的气氛也都大不如前了。
容成瑾心有余悸地坐在席位上,看着身边那眼角眉梢俱是喜悦的二妹妹,也是越发觉得头疼了起来。
于是,她随意找了一个理由,便离了席,决心出去好好透透气。
第十章
长信王府的老太妃素来是个爱花之人,后花园比之皇宫御花园也是不遑多让,而如今又恰巧是早春三月,想来园子里也定是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机灵的长信王府侍女们见云安郡主突然离了席似是要前去赏花,也是连忙便吩咐厨房备起了茶水点心,唯恐会怠慢了这位深受宠爱的王府娇女。
容成瑾走进凉亭,嗅着传来的阵阵花香,心中也是难得的惬意。
她之前本还想着只是透透气就回去,如今能得享如此美景,已是再不想回那席上傻傻地吃东西,还得随时应付各式各样的人的问话了。
她见侍女们端了点心上来,想了想,又柔声向她们问起了书,凭它是什么书都行,横竖她也只是想在花香之中,让时间过得外快一些。
好在这王府侍女中,有那么几个也是粗通文墨,急忙便去取了几本来,供她挑选。
深闺女儿的时光一向都是单调无聊又寂寞的,像容成瑾这般身子骨不好的,那就更甚了,王府从不缺书,在她过去深居简出的那些日子里,她每天都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用来看书,其中最钟意的,便是各式各样的游记。
她并非不能出门,但她能出的,也只有家门,不是城门,只有游记,才能让她触到外头的山水。
柔杏从不敢打扰她看书,故而她就在一旁静静看起了花儿池水鱼儿,若是无聊了,便转头再看一眼容成瑾,看容成瑾是否需要她做什么。
显然,容成瑾什么也不需要,她右手持书,左手撑着下巴,脑袋微微斜着,美丽苍白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在百花的掩映下,愈发显得眉目如画,气清神绝。
柔杏看着看着,心里便蓦然地生出了一股子自豪来,郡主的母亲到底是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出身,比起某些就靠着百年前的小功勋苟延残喘的破落户女儿来,那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故而,就连养出来的女儿,都是有着云泥之别。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容成瑾放下书本,看着在一边歪着头发呆的自家丫头,好气又好笑地问:“丫头,你又在想什么呢?”
闻言,柔杏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起来,“我……我看这风好似有点大,在想着是不是该去替您拿件披风了。”
容成瑾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考虑得倒是多,我看啊,我就该趁早把你嫁出去,让你去管你的小娃娃去。”
柔杏没听出她的打趣意味,竟是都有些急了,“郡主,我这可都是为了您好,真不是我说您,您啊,吹不得风,若是着凉了……”
她话未说完,容成瑾便突然站起了身,脸上的笑意也是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柔杏,究竟你是郡主,还是我是郡主?”
柔杏陪了容成瑾好几年,还从没见过她这样正经的神色,一时间她不禁整个人都傻了,“郡主您这话,是要折煞死婢子么!婢子只是……只是……”
见她涨红了脸在那只是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容成瑾一个忍不住,便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过去竟是从不知逗人这般好玩。”
正又惊又慌的柔杏闻言,也是不由得愣了愣,逗人?
柔杏原本还在心里担心着回去之后郡主肯定会跟王爷说要将她调走,然后再去换个更贴心解意的贴身侍女来,结果,这竟只是在捉弄她。
她顿时便是有些恼了,好好的郡主,一向都善解人意、美丽端方的郡主,如今居然也是开始学会捉弄人了。
她想着是虚惊一场,自己不会被调走了,一瞬间便又恢复了过往的老妈子形态,“郡主,我看您最近都跟着外头那些不好的习气学坏了,也不怕会失了堂堂郡主的威仪,您可是亲王的长女,是全京城一众贵女的典范,您若是不……”
听她竟是又开始唠叨上了,容成瑾叹了口气,也是顿时就嘲笑她不起来了,只想拿上一碟子的点心都塞进她的嘴里。
她为了不继续听下去,只好又似避难一般,重新拿起了书本,伏低做小道:“我的好姐姐呀,你就还是歇口气吧,别扰了我看书了。”
“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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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成瑾就这么在花园里头呆着赏花看书,偶有人也出来透气,见到郡主,拜见过后,也是连忙走到别处去不敢打扰了,她一直耗到了最后关头才终于舍得回到席上,与众人一起向老太妃告退。
老太妃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这温顺乖巧的模样,惋惜之情,油然而生,心底对那不听话的大女儿也是顿时就多了两分抱怨。
如若不是霏雾一直不愿意,这么一对璧人儿,又何至于会闹得这般田地呢。
老太妃叹息着道:“好孩子,终归是怀庆侯府对不住你。”
而她,虽然有心,但到底只是晞阳的外祖母,添了个外字,便是外人,也不好横加干涉。
容成瑾虽说觉得嫁不成表哥是桩极好的事,但此时见老太妃如此难过的样子,心头一时间也是不免有些发酸。
她感念于老太妃多年来对自己的疼爱,膝盖一弯,便已是深深地福了下去。
“瑾儿的祖母庄懿贵妃早逝,在瑾儿心中,太妃您一直就像是我从未面见过的亲祖母一般,做不了太妃的外孙媳妇,是我福浅命薄,如若太妃不弃,便就认下我这个孙女吧。”
老太妃听了这番话,也是觉得自己总算没白白疼她一场,老太妃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傻孩子,在叔祖母的心里,你一直就像是我的亲孙女一样啊,唉,既然晞阳他没有那个福气,也就罢了,祖母今后一定替你寻一桩更好的亲事。”
闻言,正温顺听着的容成瑾脸色一僵,方才的所有感动也顿时便去了六七分,她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等着的家人,双手交握,再度朝太妃盈盈一拜。
“太妃,王妃她已经在唤我了,我还是先告辞了。”
说罢,她一边逃之夭夭,一边却忍不住想,这些个老长辈,就不能成全成全她这个短命人儿想当个老姑娘的心么。
而老太妃则是狐疑地看了一眼火急火燎的她与瑞王妃。
奇怪了,她方才怎么就没有听到瑞王妃在说话呢。
唉,这人老了,果然就不中用了啊。
第十一章
容成瑾一进清风楼,便只见人山人海坐满了一园,她素来都不大喜欢这般的热闹,故而,一时间也是有些后悔,踌躇着,不知该进该退。
柔杏见她面露犹豫之色,又是小心思连连,迟疑着说道:“郡主,要不,我们择日再来吧?”
容成瑾扭头瞥了她一眼,正想要回答,那看座儿的小厮是个眼尖的,见是贵客又临门,也是连忙就跑了过来,为她们开出了一条道,欲人给请上雅间。
容成瑾试探着问他:“陆姑娘她,如何了?”
虽说这儿的陆姑娘多达十名,但这位明显是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指的究竟是哪个陆,大家却也是门儿清。
不得不说,这大家闺秀的气度就是不一般些,就算是对着这地位低微的乐伎,都是这般礼遇,从不曾直呼过人家女孩子的名字。
小厮满脸堆笑道:“您是说兰姑娘吧,那您可真是来得巧了,兰姑娘正巧今儿个才刚复工呢,这些人,可都是来捧场的。”
容成瑾心头一动,她看着满堂的宾客,不知怎的,就指了指最前头的位置,道:“那么……那张桌子,我要了。”
闻言,一旁的柔杏简直是急得要跳脚,“您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坐到那人群中间去呢!”
小厮也是懵了,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容成瑾道:“怎么就是中间了,我不是说了么,是最前头。”
柔杏也是个有原则的丫鬟,她偏过头去硬是不看容成瑾水汪汪的眼睛,梗着脖子道:“不成不成,您若是当真要这么一意孤行,我回去就禀报给您父亲!那样您以后都出不来了。”
容成瑾与她相伴多年,自是十分了解她的,这丫头也就只是一张嘴会说了,故而,容成瑾此时也没再理她,只是转过头,突然对那小厮嫣然一笑,璀璨明媚得令人不敢逼视。
她财大气粗道:“那么,那周边三尺坐着的人,全都给我请到别处去吧,随哪都行,他们的账,我都结了。”
什么?!
见郡主当真一意孤行到底了,柔杏转过头来看着她,也是气得都快要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