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真的这么……惹人讨厌么?
明明信誓旦旦说不能放弃,可遇到这么点小小的挫折,他就摊在地上起不来了。
已经很晚了,叶昭打算今晚就睡在这里不回去,省得谁都不待见他。谁知道他走了以后傅怀怎么夸大其词在师父面前说他坏话了,现在薛白指不定多讨厌他。
就这么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到半夜,凉风嗖嗖,直吹得人发抖。叶昭没带衣服出来,硬是被冷醒了,盘着腿坐在树下搓手取暖。
说什么也不能回去。
林子里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就在一片万籁俱寂中,一个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叶昭懒得回头,估摸着是韩佳找到这儿来了。
那脚步声有些虚浮,在他的身后停定。
接着就听到一声再轻不过的叹气:“外面冷,该着凉了。”
叶昭猛地回头,这才看清身后站着的人。他赶忙局促不安地站起来,方才的怨气顿时一扫而光,支支吾吾地开口:“师、师父……”
第45章 意乱
薛白只披了件外衣,在夜风里显得弱不禁风。脸也是病态的白,双眉微蹙,就那么定定看着他。
叶昭看到他穿得少,心里忽然就跟着一紧,把自己衣服脱下来,想要给人披上。但思及他们的关系,又不好意思靠近。
薛白眼神落在衣服上,叶昭抓着衣服的手绷得更紧了。薛白顿了顿,伸手接过了衣服披在身上。叶昭眼看着那件衣服穿到薛白身上,一想到自己的气息将薛白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了,脸就腾地红了。
薛白没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心思,反而走近了几步,道:“怎么不回去?”
叶昭眼神瞬间暗了下去,闷声没说话。
薛白又道:“在生我的气么?”
“没、没有……”
“因为我没有偏向着你?”
“不、不是……”
薛白了然于心,眼睛里闪着微弱的笑意。他没有接着话题说下去,反倒是在叶昭身旁的石块前矮身坐了下来。
叶昭有些急,道:“师父,这里冷,你回去吧。”
“你不是也在这里么。”
“这怎么能一样,你、你才刚刚大病初愈……”
薛白坐着并不打算走,一双眼睛平静地望着他。叶昭却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火星,分明是寒凉的深夜,但好像将他的身体都点燃了。
叶昭头一回明白把持不住是什么感觉。
明明对方什么都不做,可他的目光甫一落在那微抿着不带血色的薄唇上,就被烫得马上移开了眼。
薛白见他心不在焉,以为他还在闹脾气,语气尽量平缓温和地说:“既然你觉得这里舒服,我便也陪你在这里过夜。”
叶昭脱口而出:“师父在说什么傻……”话到嘴边又赶忙停住。
薛白没听清:“嗯?”
叶昭又不说话了。
薛白轻轻地往树干上一靠,身后相贴处一阵凉意。他打量着四周,道:“师余说,你生气时就喜欢来这里躲着。我以前并不知道。”
傅怀?
傅怀怎么可能会主动告诉师父这种事情?
叶昭狐疑地看向薛白,还有点不太敢正视那双眼睛。
薛白收回了笑意,忽然喊了声:“阿昭。”
阿昭!
叶昭一个激灵。
薛白从未这样喊过他,这称呼太亲近了,他怎么会这么……喊他?
薛白继续道:“还记得么,我从前一直是这样喊你的。”
从前?
叶昭恍然明白过来,他从前应当是这样喊叶昭的。
叶昭突然觉得有些妒忌,理论上讲,从前的叶昭和自己现下算作一个人,这是自己吃自己的醋了。
可他就是这么个小心眼的人,在有些事情上是绝无可能大度的。
在叶昭心目中,自己和原主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入夜更深,凉意愈发浓重,连叶昭都感到有些冷,身体开始打颤。
他转头看了看薛白,他正阖着眼睛,微仰着头靠在树上,像是睡着了。白皙的脖颈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带上了几分不可说的诱惑。
叶昭努力驱赶开脑海中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蹲下身轻轻将薛白身上的外衣拉拢些,又想着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翻来覆去犹豫了许久,俯下身去准备将人抱起来送回去。林子里寒气重,万一真冻出病来,叶昭估计会连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手刚触及身体,薛白的眼睫颤了颤,眼皮就掀了起来,一双眼将醒未醒地看向叶昭。
叶昭脑中轰的一声,触电似的缩回手,退开老远。
薛白不知道他脑中在想什么,见他死活不愿靠近的样子,还当是自己怎么他了。
“怎么了?”
叶昭很快道:“没什么。”
“师父,这里寒气重……我们回去吧。”
薛白眼中带上一丝笑意,道:“想通了?”
叶昭支吾着:“……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薛白终于点头,右手撑着身子起身。他右手本就没力气,这一使劲力气却完全没使出来,还没来得及等叶昭伸手扶人,就又跌回了原地。
薛白有些怔愣地坐了片刻,原来他竟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
叶昭见他摔到地上,比他还急,抢过去道:“师父别使力了,我帮师父。”
薛白下意识问:“你怎么帮。”
叶昭想也不想:“我抱着你。”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相对呆住。叶昭赶紧改口:“我、我背师父。”
“不用。”若是这么两步路都要徒弟背着回去……
薛白心道自己何时弱到了如此地步。
叶昭不由分说就蹲下身来,背朝着薛白:“师父上来。”
“……”
“师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叶昭温声道,“从来是师父照顾我们,做徒弟的背一次师父又能怎么。”
“……”
“不瞒师父说,我在这儿太冷了才想着要回去。师父再不上来,我可要冻死了。”
薛白终于伸出胳膊,双臂环了叶昭的脖颈,轻轻趴到了他的背上。
叶昭觉得背上一热,薛白的重量整个压在了自己身上。薛白温热的气息环绕着他,还有平日里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气。身体相贴时,触觉嗅觉一下子被放大,若有若无的触感都变成了能将人烧起来的火花,叶昭甚至能听到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
奇怪,从前和师父靠得近时,并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一次靠近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独自体会着这样的挣扎,对方却于此毫不知晓。他哪里会明白,在他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在其他人眼里却成了点燃干柴最热烈的火星。
叶昭的腿都有些发颤,他只要微一偏头,就能蹭到薛白露出袖子的细长的小臂。
薛白的手拦在叶昭的脖颈间,他呼出的热气拂过自己的手,那呼吸带着些急促,似乎身下的人步子也有些不稳。
薛白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么?”
叶昭不安地动了动脖子:“……没。”
他不敢说,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亵渎了师父。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可身上的身体传来的温度是那么清晰明显,无论如何都忽视不掉。
他逼迫自己清心寡欲,师父就是师父,要一步一步慢慢地来,即便是喜欢也要怀着敬重。
可是现在的自己!
叶昭猛地停住脚步。
薛白夜里受了寒,本来有些难受,头正虚虚抵在他背上。一个猛不防停住,他没反应过来,抬起眼帘低低地问:“怎么了?”
这也不知是这晚上问的第多少个“怎么了”。叶昭今晚很是奇怪,不大对劲。
薛白自然不会知道,此刻自己的徒弟正经历着怎样的慌张与尴尬。
他是少年人的情窦初开,这样那样的事儿看过不少,但真轮到自己还是头一回。
叶昭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下身传来的怪异,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谁能想得到——他还背着薛白,感觉就那么说来就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
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不注意看瞧不出来。但他外衣方才脱给了薛白,现在还是在走路,若是真被看出来了……
叶昭暗骂自己一声,道:“没、没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了。”马上又步伐急促地往回走去。
薛白没听出他话语中的慌乱,还当是一晚上真的冻病了,又摸了摸他额头、脸颊和脖颈各处肌肤,身体好像确实有些发烧。
这几摸之下,叶昭更招架不住,脸色当下就变了。
他说出的话音都不对了:“师父,你、你别碰我……”
薛白的手还放在额头上,一听这话,还当是他不喜自己这样的动作。想起叶昭自带回来起就不喜欢叫人碰,嘴角微抿,将手收了回来。
“……对不起,绶之,我只是……”
叶昭这真是解释不清了,听薛白语气中的谨慎,真想迎头敲死自己。
他烦躁地喘了几口气,道:“是我的错。”
“……”
好不容易挨到把人送回屋,叶昭道了晚安,匆匆到院中打了桶水,自上而下浇了下去。冷水迎头浇下,身体上的燥热才渐渐平息下去。
他湿着衣服坐在院中,出神地盯着薛白的屋门发呆。
睡不着。
他现在根本睡不着。
说是要循序渐进,可他现在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薛白眼里,他依旧只是自己的徒弟,与其他徒弟没什么不同。
叶昭骨子里是个急性子,若是按照这种进度,什么时候才能向前迈进哪怕一小步。现下倒好,人没追到,倒是把自己烧得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