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
他二人鬼鬼祟祟的小声说话,全被廖山看在眼里。廖山疑惑着问他俩:“怎么还不进去?人姑娘还在外面冻着。”
叶昭又上前给他解释。本来没和廖山说是觉得和他说了也没什么大用处,他一糙老爷们儿更不可能给人姑娘找双鞋出来。谁料廖山听罢,哈哈笑了:“多大点事,还用你们两个磨叽半天。你们先带人进去,不就是双鞋么,我给你们找就是了。”
“???”不光叶昭,傅怀也惊了。
——他一大老爷们儿,平日里给自己买件衣服买双鞋都舍不得,去哪找姑娘穿的鞋?
“还磨蹭什么,”廖山催促道,“快进屋去。”
诊堂里早被陆予点上了炉火,烤得暖烘烘,一进去就感到一股暖气蒸在脸上。小姑娘一言不发地在角落里坐着,几人也不好意思搭话,便各忙各的。
不一会儿,廖山真带着双绣花鞋进来了。还是双崭新的绣鞋,绣着几朵红花,很是好看。
“我瞧你穿着应该合适。”廖山大咧咧就把鞋递给了姑娘,“你穿上试试。”
小姑娘瞧着那双绣鞋,细致的花纹和白净的底面,自己从未穿过这么新的鞋,犹豫着不敢接。
叶昭从旁边凑上来,对她道:“没事,你拿着穿,他多得是。”
廖山:“???”
小姑娘终于羞怯地双手接过鞋抱在怀里。
“哈哈哈——”叶昭笑着拍廖山,“说吧,你藏哪家姑娘的绣花鞋?”
“去去去。”廖山一把拉住他往另一边走,“什么藏哪家姑娘的,那是我给我娘做的新鞋,就先凑合着让人姑娘穿。”
叶昭又:“???”
薛白的弟子们还真是……个个深藏不露。会做饭的会洗碗的会绣花的,啧啧,这要搁在二十一世纪也都是顶好的优秀青年啊。
“话说,还没问人姑娘名字呢,你干什么拉我过来?”
“你刚才一直盯着人家看,姑娘都不好意思换鞋了。”
……
叶昭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是误会廖山了。都说张飞会绣花,如此看来,廖山会绣鞋也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了。
叶昭心不在焉地整着药柜,时不时往门外张望。
傅怀正往叶昭打开的一个格子里倒药,见他这样,随口道:“每天魂不守舍的,想谁呢。”
只是随口玩笑的一问,叶昭的反应却格外激烈:“没想谁!你胡说什么!”
傅怀淡淡道:“欲盖弥彰。”
“我说了我没——”话音还未落,叶昭眼风便瞥到门口走进来个清瘦的身影。明明是远路归来,整个人却好整以暇,青衫玉立,不见风尘,肩上连片落雪也不曾有。
薛白刚跨进医馆的门,就听到几个徒弟齐齐唤道:“师父!”
只有叶昭还半张着嘴,一声“师父”没喊出来,魂儿却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去渡了个劫回来。
一是补上一次的小剧场~
【一】
鱼:我有个问题。
叶昭:你说。
鱼:你上次做吉他的那几根弦是哪来的?
叶昭:……
傅怀:……!我琴上的弦呢?!
【二】
傅怀:我要告诉师父,叶昭学会赌博了。
叶昭:???谁说我赌博了?
傅怀:不会赌博你怎么知道‘杠’?
叶昭:打扰了,告辞。
第18章 动乱
“师父回来了!”
“师父辛苦了。”
“师父先歇着吧。”
……
叶昭还没反应过来,另外三人已经鞍前马后将人围成圈了。每每遇上这种时候,叶昭总是最滞缓的那个。
整日目睹这几人不休不止不厌其烦的献殷勤,起初叶昭是拒绝的——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刚来的那段日子,他觉得这几个师弟实在太浮夸了,能将薛白捧上天,心里面都快奉做神明了。
搞什么个人崇拜,幼稚。
而到现在,叶昭再想跟着“献殷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挤都挤不进去。师弟们惊人的战斗力实在是望尘莫及。
叶昭这次也没凑热闹,虽然心里也很想去问候一番,可终究没拉下那个面子。
薛白临走前穿得薄,也确实冻着了,一双手冻得没了知觉,拿着傅怀递的手炉暖了会儿。他从进门起便看到叶昭在药柜前不知忙活什么,忙活了半天也不见过来。
薛白静静看了片刻,眼神移了回来,没再看过去。再一转头,便看到角落里坐着个不大的小姑娘。
“来病人了么。”薛白放下手炉站起身,往桌子边走去,就准备收拾桌子开始给人诊病。
叶昭见他歇还没歇好便又要开始给人看病,心想这人真是一点容不得放松,紧着就要往完做事情。这才走上前道:“师父,那姑娘不是来看病的。”
薛白抬头看他,愣了愣:“那是……”
“是来找你的。”
“找我?”
中午厨房大娘做得很丰盛,小姑娘想吃又有些不好意思,在一群男人中间慢吞吞吃着,但看得出是很久没吃饭的样子。
廖山见她吃得束手束脚,便大咧咧夹了几块肉放进人碗里,笑道:“小姑娘,你不必客气,尽管吃便是,他们无人敢与你抢的。要抢了师父挨个找他们算账、罚他们抄书。”
小姑娘听了,这才放松些了,忍不住轻声一笑,笑起来比之前瞧着明艳多了。
这姑娘自打进门起便只和叶昭说过那一句话,再后来便一言不发。薛白问上更是紧张得连声音也不出,低头绞着手,就是不说话。
叶昭见她笑了,也没之前那么害羞,也跟着开两句玩笑:“谁抢饭了?你倒是说说,这儿除了你还有谁能和她抢饭?”
廖山脸霎时红了,毕竟在个姑娘面前被拆穿了,面子上总抹不下去:“我可不会和姑娘抢饭吃,是吧师父?”
“你要说就好好说,别总扯师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贫了半天,直到薛白吃完放下了碗碟,这才开口问那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
小姑娘垂着眼帘,乖巧地握着筷子,半晌才细如蚊蝇地开口:“是、是从运城来的。”
“你叫什么?”
薛白声音放得很轻,听着很是温柔,小姑娘仅存的戒备也在这几句问话里消失殆尽了。她大着胆子提高了点声音:“……我、我叫小姚。”
“小姚。”薛白道,“你的亲人呢?”
“都死了。”小姚咬着嘴角说,“逃出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薛白双眉微蹙,不再说话。
廖山接着问道:“什么叫逃出来的?运城发生什么了么?”
“是敖族。”回答的是薛白,“我从临阳回来,敖族已至城外百里。而运城……已经被攻陷了。”
“什么?!”
薛白的手放在桌上,缓缓地摩挲桌面,语气沉稳:“守城的军队不堪一击,还未等城破,刺史府的官员都跑得无影无踪,剩下一城百姓任人宰割,能逃出来的便逃了,逃不出来的便是死。”
敖族南下的风声从年前便有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大嘉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积贫积弱,军队疲软,哪里比得上敖族的强军利剑。
运城破了,接着便是临阳,再南下……便是邬州。
邬州作为北地大都,是盘中一块肥肉,早晚会被觊觎者一口吞掉,若当真连朝廷都不管了,那只会落得个连渣子都不剩的结局。
战乱一旦再起,到那时又是生灵涂炭。
除了高高在上的主战派,没人希望战争的到来。但战争不可避免,大嘉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这个绵延数百年的王朝,将会在平安帝手中走向终结。
历史无法改变。而深知这段历史的叶昭更是再清楚不过,邬州早晚会沦陷,到时甚至连皇城都保不住,那是改朝换代,是翻天覆地。
薛白瞧着小姑娘乖巧的脸,叹息着伸手抚了抚她头顶:“你便暂时住在这里吧。日后会有更多的流民涌入邬州,寒冬将临,也不知有多少人能熬得住。”
众人突然间皆沉默不言,只有叶昭眼神依旧落在薛白的手上。他瞧着那只攥得紧紧的手,再向上是手的主人紧蹙的眉头与抿起的唇角。
相处这许多日子以来,叶昭觉得自己终于有些了解薛白。他的心里装着很多人,装着很多事。有些人不该他管,有些事也不归他想。
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夫而已。为什么他的心中能装得下这么多事?
夜里,叶昭睡不着,半夜爬起来走到院中,却意外发现厨房还亮着光。
其他人屋门都紧闭着,屋子也熄了灯,只有薛白屋中亮着灯。想也知道这么晚了是谁在厨房。
走近了,叶昭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咳嗽。他三两步跨进厨房,看到灶台前伏着个熟悉的身影。薛白长袖掩口,咳嗽声却还是断断续续漏出来。听到脚步声,薛白转头,看到叶昭正站在身后不远处。
灯光昏暗,看不清少年人的表情。
薛白止住了咳嗽,将外衫拉紧了,问:“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师父,”叶昭声音轻,听不出语气,“你在干什么呢。”
“晚上的药忘了喝,方才猛地记起,我现在熬。”
叶昭没答话,走近灶台看火炉上煮着的罐子,药才刚煎上不久,尚能分辨得出里面药物的形状。
薛白没拦着他。
“师父你看,我进步了。”叶昭说,“我能认识这些药了。”
“……”
那些根本不是他平时吃的药,而是止咳的药。从叶昭听见那几声压不住的咳嗽时他就觉得不对了,听这咳嗽,分明十分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