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蔚松了一口气。顺手将刺客的暗器纳入袖中,静静地等着这场刺客闹剧停歇。那边,皇帝吓得腿都软了,钟蔚上前将他搀扶到椅子上。这时,侍卫长回来了:“禀皇上,刺客自尽了。”
“谁这么大胆,敢到朕的地盘放肆?快去查!查到了抄家!诛灭九族!”皇帝终于找回力气,勃然大怒。
“是!”
刺客,当然不是钟蔚安排的。
因护驾有功,钟蔚平平安安地回家了。不提回来后被柳庆的妾室和兄嫂指桑骂槐,什么丢尽柳家的人之类的。钟蔚当做没听见,唉,也是手贱,救这个色狼皇帝干什么,以后肯定没完没了了。
钟蔚猜得不错,次日,他又被宣进宫。皇帝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倒没那么急色。钟蔚舞了个剑,陪着吃了个礼节繁冗的晚宴,就被放回来了。如此几天后,他和兄长终于被允许去见柳庆。
柳庆苍老了许多,双目鳏鳏,听两个儿子愤填膺地诉说「人情薄如纸」,这些天不知散了多少财,都打了水漂。柳庆也是既气愤又无奈,皇帝卸磨杀驴也太着急了点儿吧?
等牢头提醒时间到了,那兄弟倆才想起正事:“皇帝不就是想要柳三过去吗,咱平民百姓,也斗不过皇帝,不如……”
“胡扯!这种事亏你说得出口!”柳庆大怒,“皇帝忽然发威,肯定背后有人戳是非。爹跟太尉大人和司空有些交情,还有太傅,当初就是太傅帮我见上了七王,你们去求他,他一定肯帮忙。”
钟蔚开口:“不可。太傅贪而不知,求他只会让柳家越陷越深。”
一时大家静默了。
钟蔚继续说:“先按兵不动,柳家往外散点家财,让别人钻店空子、占点便宜。那些人心里舒服了,不会逼得这么紧,咱们从长计议。”
唯有如此了,柳大柳二先行离开了。
钟蔚对柳庆说:“爹入牢是因为「抗旨」,如今皇上遂了意,迟早从轻处置。”
想到皇帝「遂了意」,除了那种意,还能有别的么?柳庆心如锥扎:“柳三,爹在京城外的某山上藏了金银。爹若出了意外,你拿着银子远走高飞,再别回京城,他也没办法。你若平安一世,富贵有没有都不重要了。”
“爹多虑了。”钟蔚莫名鼻子一酸。
“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自己的孩子落入……”柳庆掐住厚厚的掌心,心痛地说,“爹本以为,送了那么多金银,结交的大官总有用的时候,哪想到这一落难,他们见死不救,还趁火打劫,叫爹怎么甘心!”
“未必没有。爹安心呆几天,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那些混蛋。”
看着处变不惊、胸有成竹的幼子,柳庆忽然想起那日算命先生的话「今年,柳家命运多舛,却会出一个人物力挽狂澜」。他一直遗憾三个儿子性格平庸,只懂挥霍,想不到幼子从溺水之后瞬间脱胎换骨,就是上苍的恩典吧?
柳大柳二早等得不耐烦:“柳三你快一点,还得去找四王爷呢,看看他能不能给帮忙说上话。”
钟蔚都不想骂这两个无脑的哥哥。四王跟皇帝争过皇位,还敢去巴结,皇帝不怀疑柳家谋反才怪呢。上一世这两货是因「巨贪太傅被抄家」一事的牵连而丢了性命。避了巨贪太傅,又撞上谋反四王,这两货找死准准的。
“大哥二哥,千万别去,皇帝迟早会秋后算账,你们务必离四王爷离远一点!”
“这你就错了,兄弟两人争是争过,后来不是齐心了吗?”
“皇家就没有兄弟!”
“你不去,我们去了,还不都是你惹下的事!”
挡不住猪头自寻死路,你们去吧。钟蔚坐在马车上,寻思着:系统记录的是柳庆的视角,卧病三年,每日生不如死,看谁都是仇人。皇帝不可能亲手挖坑,得找出幕后推手,落井下石的那些墙头草先放一边去。
路越走越颠簸,钟蔚忽觉不对劲,一掀帘子:“福来,你这是赶哪里去?”
福来转过头,哭着脸:“三少,咱们被劫持了。”
人影如疾风掠过。
钟蔚随手扔出袖针,铛铛铛,几声轻响。两个护卫状的人飞身而下,一人手往上一抬,指着半山腰的一个八角亭说:“柳三公子,我家公子有请,还请往山上走几步。”
钟蔚最不怕这种一切未知的邀请。
亭中,有一公子,一护卫。
公子一看就是聪明人,三言两语说明来意。他是阿含阁的阁主,阿含阁是收集情报的一个暗组织,元奚国的三教九流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新皇上位,戒备心太强,他们要一个能接近皇帝的人以掌握皇宫的点点滴滴。
“不出三日,令尊就能出地牢,这报酬可还满意?”公子直白明了。
“可以。”钟蔚也很干脆。
干脆得公子都有点蒙,不相信能如此轻易:“柳三公子可明白这事非同小可,我们要的是皇帝的作息和习惯,以及……”
钟蔚掏出那个刺客的暗器放在石桌上:“我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我只要家父平安到家。”
公子醒悟:“你怎么认出的?”
钟蔚指了那两个劫持马车的护卫:“一师所出,刺杀御书房的那个最弱,你们不该在任何人面前大意。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在柳府静候家父了。”
钟蔚轻盈下山,如柳叶一片。
公子目送了许久,才转向一直默默无语的身侧的护卫:“殿下,这样的人在狗皇帝面前宽衣解带,曲意逢迎,实在叫我心痛啊。”
“确实美貌。”护卫打扮的人开口。
“……殿下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如此身手、如此容止、如此洞察力,怎么能成为他人的玩物?”公子痛心疾首,“谁说柳庆的三个儿子是酒囊饭袋的,我看搜集情报的人都该被罚吃糠一桶!”
如今,大家都知道皇帝宠信钟蔚。钟蔚不想去纠正流言,纠正也没人信,不如利用算了——名誉是辩不清的,得触柱身亡自明清白,可能才有用。
第三天,柳庆就被皇上赦免了。
钟蔚心想:不知道那个公子是什么来头,手腕这么强。
柳家欢天喜地将受惊的家主迎了回来,就不细说。只说柳家稍一安宁,就有人看钟蔚不顺眼了。这人就是柳庆的宠妾苗玉儿——前一世跟家丁孙五私奔、带走柳庆私藏在某山的金子、把柳庆彻底气瘫了的那位。
苗玉儿原是七王的小妾,被赏给了柳庆,所以她对受圣宠的钟蔚如眼中钉,见面就刺几句,什么以色伺人之类、大丈夫不要脸之类。一开始钟蔚不理会,后来刺多了,恼了,径直扔出一只金钗甩在地上:“这是丁孙五那里得来的,好好看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苗玉儿又恨又怕,赶紧找孙五商量怎么对付。
两人刚想出几个诬陷的点子,还没细说呢,砰的一声响,门被踹开了,竟是钟蔚领着好几个人来了,刀斧和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顿时吓瘫了。孙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喊他跟苗玉儿是表兄妹。
“表兄妹!见一下也是应当的!只是在这种地方见面未免太寒酸了吧?”钟蔚俯身,凝视呆坐着说不出话来的苗玉儿,“柳家有家训,这种地方可不是苗姨娘能来的。”
“……”
“早点回去吧,让爹知道就不好了。”钟蔚轻笑。
这事,钟蔚并没有告诉柳庆。苗玉儿却如雷时时悬在头顶,坐立难安。若是被柳庆发现,不打断他俩的腿才怪,一不做,二不休,她决定:私奔!
苗玉儿跟孙五趁夜跑到柳庆的藏宝地,撅起锄头开挖,不多时,铛的一声响,锄头触到一个硬物,正欢天喜地时,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树上,钟蔚冷言冷语:“爹让我来看看,想不到还真有人这么大胆,柳家家刑很久没动过了。”
这二人扑倒在地,直呼饶命。
“滚吧!”钟蔚飞掷下几片金叶子,“滚得越远越好。”
家仆与主人的妻妾偷.情,依律法,两人都得进大牢。苗玉儿心窍儿多,知道钟蔚放过自己,是不想给已经乱糟糟的柳家添烦了。这种时机哪里有,她也不嫌丢人了,赶紧把金叶子全部捡了跟孙五飞奔着离开。
钟蔚吹一记口哨,林间奔出几个人来,风风火火地开挖了。
柳庆得知苗玉儿跟孙五私奔了,差点没被气死,当时就要让人去追。钟蔚二话没说,将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柳庆一看:上边划着三角,这不正是自己藏在山上的金锭吗?
“她早有走的心思,至少金山还在。”钟蔚说。
“为什么?家里要什么有什么她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行,我要让这两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柳庆愤怒地说。
“你要是追,就中皇帝的计了。”
“皇帝?”
“苗玉儿是皇帝赐下来的,本就是皇帝的人。她敢私奔,背后撑腰的是谁?爹要是一怒之下仗杀了家仆,律法上也是大罪,皇帝正愁没借口治我们柳家呢。”钟蔚信口胡诌。
钟蔚不喜欢苗玉儿,但他也不忍把一个十九岁的美娇娘困在年近花甲的柳庆身边。而且,万一捉回来棒打一顿,又死了怎么办?这是孽缘,早走早了,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就孙五那没担当的样子和苗玉儿的轻佻本性,这俩以后指不定谁坑谁呢。